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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深秋的赣南山区,成片的油茶果沉甸甸压弯了枝头。
知青点的土坯房外,苏玉兰把最后一把稻谷撒进鸡笼,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箔的油菜田出神。
再过两个钟头,陈建国就要来接她去张红旗家串门了。
暮色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汁,渐渐洇染了半边天。
玉兰裹紧灰布棉袄,听见土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陈建国套着褪色的军绿棉大衣,冻红的鼻尖上还沾着煤灰——他刚给生产队修完拖拉机。
"
走小道近些。
"
建国搓着手哈白气,军用手电筒在腰间晃荡。
玉兰刚要提醒他走大路,青年已经大步流星拐上田埂。
暮色中的油菜田翻涌着黑黢黢的浪,风掠过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无数人压低嗓门的絮语。
当那抹惨白从墨色里浮出来时,玉兰的指甲掐进了建国胳膊。
百步开外的老樟树下,隐约立着个穿白裙的女人,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翻飞,右手提的灯笼泛着青荧荧的光。
更骇人的是那灯笼竟不随风摇晃,像是焊死在半空中。
"
咋了?"
建国诧异地转头,玉兰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贴在他怀里。
青年耳尖瞬间烧得通红,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处对象三个月,最近的距离不过是递农具时碰到的指尖。
玉兰死死盯着前方,那白影忽然模糊起来,仿佛浸了水的墨迹渐渐晕开。
等她再眨眼,树下只剩几片打着旋的枯叶。
可那种被窥视的异样感却挥之不去,后颈像贴着块冰。
"
当心!
"
建国突然一个趔趄往左侧栽去。
玉兰条件反射拽住他后衣领,两人重重摔在田埂上。
手电筒骨碌碌滚进草丛,光束扫过处,碗口粗的树根旁赫然裂开个黑窟窿。
建国趴在坑边往里照,光束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奇了怪了,晌午我从这儿过还好好的。
"
坑沿的断茬很新鲜,湿润的泥土里混着几缕棉絮般的白丝线。
玉兰拽着他一口气跑到张红旗住处,后背的冷汗把衬衣黏在皮肤上。
女知青王淑芬正在灶台熬红薯粥,见她脸色煞白,舀了半碗米酒塞过来。
玉兰捧着粗瓷碗的手直抖,酒液在煤油灯下晃出细碎的金星。
后半夜落了雨。
玉兰蜷在淑芬的木板床上,听见隔壁男宿舍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
建国和其他知青在争论什么,隐约听见"
塌陷溶洞"
之类的词。
雨点击打油毡的声响里,似乎掺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
次日清晨,薄雾像纱幔笼罩着油菜田。
建国举着锄头走在前面,玉兰攥着镰刀紧跟其后。
沾着露水的枯草下,昨日骇人的深坑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翻出的新土都平整如初。
唯有树根处几道新鲜的锄痕,证明那不是幻觉。
"
你们碰见樟树娘娘了。
"
晌午下工时,村里放牛的老汉蹲在田埂吧嗒旱烟。
火星明灭间,他说起早年间有个穿白嫁衣的新娘,成亲路上被土匪掳走,尸首就埋在老樟树下。
"
阴兵借道要收替身嘞,得亏女娃娃拽得紧......"
玉兰后来才知道,那天建国特意绕远路去接她,是为了避开正在维修的引水渠。
而本该在邻村巡诊的赤脚医生,那晚莫名在老樟树下捡到盏破旧的铜铃铛,里头塞着半截霉烂的红绸。
二十年后,我带父母故地重游。
暮色中的老樟树依然亭亭如盖,只是树下立了块无字青石碑。
母亲抚着斑驳树皮突然说:"
其实那天...我看见灯笼上描着并蒂莲。
"
父亲正在调试相机的手顿了顿,取景框里,最后一缕夕阳正从母亲发梢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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