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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承轻道:“我大哥那年十七,二姐年方及笄,爹将他们唤来时大哥已不能站立,二姐半边脸生脓溃烂,哭个不停。
爹问大哥怕不怕死,他是长兄向来硬气,大声说不怕。
爹再问二姐,姐姐年纪小,生得漂亮,知道脸上脓疮治不好哭得伤心,可听爹这么问,忽然收了泪说大哥不怕,她也不怕。
我爹将二人抱住,不知说了什么,自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们。”
萧尽听得心里难过,自忖自己父母姐姐虽也遭人杀害,可毕竟那时年方三岁不大懂事,且因害怕将往事忘得一干二净,比起宁承轻眼见父亲亲手了断一双儿女性命,总要好得多。
他心生怜惜,解下自己外衣披在宁承轻肩头,将他轻轻一搂。
两人偎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酒,渐渐又觉热起来。
宁承轻道:“我年纪太小,爹没像对兄姐那样当面问我怕不怕死,却半夜换衣蒙面想趁我熟睡将我掐死……事到临头,他终究还是手软,后来……”
萧尽记得他说过后来又来了个黑影,不知是谁,就道:“后来你昏了过去,醒来已在庄外,段大哥背着你。”
宁承轻摇了摇头道:“那是骗你的,我不但醒着,还听到他们说话,后来的那个黑影是我娘。”
萧尽愣了愣道:“你娘?”
宁承轻道:“我娘舍不得我,求爹不要杀我。
她说我只是染了风寒,身上没有溃烂之处,并非疫病,或许天可怜见不让宁家绝后。
我爹说这满庄英雄好汉都自愿赴死以绝疫症,难道他却要为我徇私不成。
还说不可心存侥幸,到时疫病传去死伤无数,不知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
我娘苦苦哀求,说我天生体质与常人有异,或许不会得病,两人说着说着,各自抹泪不止。”
萧尽想见当日他不过六岁孩童,听父母谈论自己生死竟能不发一声亦不哭闹,心智已远胜大人,可也因早慧比寻常孩子更懂生离死别。
宁承轻道:“最后终是我娘说服了我爹。
她说庄中上下唯独我一人未有病症,此病发作不出十日死,死前浑身溃烂痛苦不堪,如今庄外山间已无人烟,不如将我送去后山林子里,能活就活,不能活亦是天命如此。
我爹怕我乱闯乱走下山遇人,想到师兄在庄外,想要托付又怕连累他。”
萧尽道:“你爹想错段大哥,他怎会嫌你连累,怕是宁愿自己死也要护着你。”
宁承轻道:“师兄是待我很好很好,爹要他远远瞧着我,十日后无事才可靠近,师兄却怕我挨饿受冻,背着我在山上找了山洞落脚。
他虽从未说过为宁家舍身赴难,但我知道他抱着我在洞中避风躲雨,生火取暖,打猎摘果,其实心意已决,若疫病发作便与我一同死在山林里。”
萧尽道:“还好你没得病,还好有段大哥在。”
他心中后怕,若没有段云山,宁承轻一个弱质孩童如何在林中活命,又如何平平安安度过这十余年到今日与自己相见相爱。
他将宁承轻搂得紧些道:“从今往后咱们要活得好好的,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宁承轻笑道:“你不去阎王老爷那里投胎当小狗了?”
萧尽道:“等七老八十,老得闭眼蹬腿再去投胎也来得及。
这世上许多地方咱们都还没见过,五六十年怕也不够。
唉,多亏丁大侠揽了水月白芙这桩麻烦在身上,不知他去了哪里,日后见到需得好好谢他才是。”
宁承轻道:“他多半先要回大哥坟前哭个一年半载,要找他,去那山上木屋管保能找到。”
萧尽道:“丁大侠最敬重兄长,几月前你我跪在他大哥墓前磕头认错他也不肯听,为何今日一说就将他说服?”
宁承轻道:“青竹剑客丁以锦对我爹说自己父母已故,身边只有一个弟弟,虽为继母所生,却亲如同胞手足。
只是这个弟弟性子倔强刚硬,遇事不知变通转圜,得知自己死在宁家定会上门生事,必须留下书信说明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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