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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略一沉思,回答说,“贺维帧的本子,讲的是叫花子闹事的经过,这个,想必冯公公的述说也很详细。
臣在这里要说的,是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朱翊钧拗不过,只得受礼,然后亲自把张居正搀到椅子上坐下。
乍一看到张居正形神憔悴满脸病容,朱翊钧大受刺激。
“朕正准备下旨,将带头滋事的叫花子统统抓起来严加惩处,再申谕五城兵马司,限三日之内,把所有叫花子逐出京城,一个也不得漏网。”
朱翊钧一番话干净利落,本以为会博得张居正的赞扬,却不料张居正摇头言道:
“皇上,臣抱病求见,怕的就是您如此处置!”
朱翊钧脸色一沉,问道:“元辅,难道这样处理,还会有不妥之处吗?”
“不是不妥,是错!”
张居正一言政务,便恢复刚愎本性,此时他眉棱骨一耸,简捷言道,“若按皇上旨意,对叫花子严加弹压,必然激起民变。”
“有这么严重吗?”
朱翊钧愕然问道。
“有,”
张居正虽在病中,却依然神态严峻足以慑人,他沉缓言道,“昨夜事起之后,贺维帧跑来臣家禀报,臣让他找了两个叫花子当面询问,才得知一些实情,因此,臣一晚上都睡不着。”
“叫花子说了些什么?”
冯保插嘴问。
张居正答:“那两个叫花子,一个是大名府人氏,一个是真定府人氏。
大名府的那一个是位老人。
他讲自万历八年起,晴雨季节不按时序,春夏宜雨却一直旱,秋天宜阳又淫雨不止,导致年景荒歉收成微薄,有些田地甚至颗粒无收。
但是,官府全然不念及百姓受灾实情,催缴田赋一如往日。
农户家中几无隔夜之粮,哪里还能上缴赋税?偏官府毫不通融,不交田赋就拘拿锁人。
农户抗不过官府,只得变卖家产,交清赋税赎出人质。
如此一连两年,大名府的农户几乎破产,在家乡无法活命,只得全家人一起离乡背井,靠乞讨活命。
那老人刚说完,来自于真定府的那一位中年汉子,已是痛哭失声。
询其原因,他说老人所言句句属实,他本人的家产已变卖殆尽,家有八旬老母奄奄待毙,万般无奈,只有忍痛卖掉年仅十三岁的闺女,换回一点儿粮食赡养老母。
合境饥荒,米贵人贱。
卖闺女用秤称,一斤人只能换一斤麦子。
这中年汉子的闺女重五十四斤,因此只换回五十四斤麦子。
中年汉子将麦子留给老母度日,自己带着妻儿出外乞讨。
听了这两位叫花子的哭诉,臣心如刀绞。
皇上,唐杜甫曾有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说的是兵戈相见的乱世,如今是轿马挤塞于途,丝竹不绝于耳的太平盛世,在京畿之内辇毂之下,竟然还有这等饿殍遍野的惨事发生。
皇上,您听了作如何感想?”
朱翊钧默然良久,方沉重言道:“朕万万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叫花子闹事,后头还有这么悲惨的故事。
元辅,听那两个叫花子的口气,好像是官府逼得他们离乡背井,这话是否属实?”
张居正听出朱翊钧的弦外之音,似乎叫花子事件与朝廷推行的税政有关,立刻辩解道:
“皇上,臣执意在全国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其意一是为朝廷理财;二是惩抑豪强保护小民。
我张居正务求国家富强,但决不横征暴敛,为朝廷揽取额外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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