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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荀亲眼目睹,便比旁人的感触更深。
如今的常家亦是数代传承的世家,姐姐常兰芝身在东宫,父亲常钰位居中书令,家中父子兄弟,无不居于高位,若来日太子登基,岂非与今日的姜家相似?烈火烹油,簪缨繁华,以兄长和二叔对太子的奉承趋从,来日会否被权势恩宠蒙了心智,继而狂妄嚣张,步姜善之后尘?而假如太子不得皇帝欢心,东宫改换门庭,以兄长和二叔的行径,是否又会招来祸事?
世家的清贵尊荣原本无罪,但若是卷入结党营私,难免便偏了道路,误入歧途。
如同今日倾塌的怀恩侯府,亦如从前许多因党争而败落的名门之族。
常荀目光扫过混乱慌张的姜家众人,神色愈来愈沉——今日之所见,定要禀于父亲!
旁边阿殷习惯了常荀的嬉笑不羁,而今见他始终沉默不言,倒是有些诧异。
徐徐走过侯府各处,经过临水的一处阁楼,就见禁卫军执刀在前,后面跟着十数位女眷,各自哭啼不止。
见到常荀和阿殷,那领头的禁军忙侧身让路,容他二人先行。
阿殷目光随意打量,掠过两个锦衣华服的丫鬟,不期然却碰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姜玉嬛!
自年节里法源寺一会,阿殷就没再见过姜玉嬛。
即便后来姜夫人往临阳郡主府上来了两回,姜玉嬛也未像从前那样跟来,二月的踏青赏花及马球赛中,她也不曾露面。
如今陡然重逢,她比先前消瘦了许多,更显得面庞秀致,眼眸剪水,只是遭逢此事,有些黯淡灰败。
四目相对,姜玉嬛显然有些惊诧,旋即将阿殷身上官袍打量,竟自停下了脚步,“陶殷,果然是你升官了。
听说捉了突摩的人封赏四品官,当真是你?”
那领头的禁军见她认识阿殷,倒也不催行,只在旁边候着。
阿殷也停下脚步,道:“是我。”
“忘恩负义!”
姜玉嬛原本灰败的眸中忽然燃起了光,藏着怨毒,“你忘了是受谁的照拂长大的!
郡主含辛茹苦,白白养着你们兄妹,供你们吃喝,享受富贵,却养出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姜家会在此数日之间败落,固然是多年累积下来的根由,于姜玉嬛看来,却是因为突摩贸然被擒的缘故,而这源头,便是陶殷和冯远道。
如今碰见,自然难免跬怒。
姜玉嬛看向阿殷崭新的官服,深绯色的圆领襕袍修长磊落,中间束着十一銙金带,明丽而贵气。
比起双手被缚的她,这官服如同讽刺与羞辱,愈发让姜玉嬛觉得刺眼。
当日那个郡主府上卑微的庶女在临阳郡主膝下谨慎求存,今日竟会踩着姜家而爬上去,耀武扬威般来看侯府被抄,目含俾睨?
身为临阳郡主府的人,受姜家恩泽庇佑长大,如今反插一刀,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姜玉嬛眼中的敌意那样明显,三月暖阳下却像是带着寒冰。
阿殷不自觉将胸膛挺起,虽知姜玉嬛遭流放也是无辜,然而当日发生在外祖冯家的事今日如数还给姜家,还是让她生出报应不爽之慨。
何况,当日缘由错综,临阳郡主于她有何恩情?
她纤秀的手指抚在绯色的官袍袖口,徐徐道:“姜姑娘幼承家学,应知恶果自食,咎由自取几个字。
路途遥远,慢慢琢磨吧,善自珍重。”
“陶殷,我真后悔那日帮了你。”
姜玉嬛却不肯放过,目光钉子般扎在阿殷身上,“别得意,咱们还会有相见之日!”
“我倒没后悔救你。”
阿殷再不驻留,轻飘飘挪开目光,从她身边走过,“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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