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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仪华一醒来,先转头往枕边瞄,发现朱棣已走了,没来由地胸口松了松气,又迷迷糊糊的躺下。
隔了一会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感觉像是有人走了进来,她才揉着眼睛睁开,撩起帷幔看过去:阿秋、盼夏俩领着数名婢女,从披着晨曦的屏风口鱼贯走入。
阿秋看着仪华一手遮着被褥露出光洁圆滑的裸肩,一手半抓住帏帐双目警惕地搜寻着四处,心里明白仪华担忧的是什么,她忙转头留了盼夏等人屏风处候着,几个快步走到了架子床前,并顺手摸了一件白绫对襟袄儿罩上了裸肩,借机低声道:“小姐放心,红烛、双喜早让取下了,就是喜……那帕子也让崔妈妈收了去。
至于这百子红帐、红被,她们也大抵猜是小姐求子心切的玩意儿。”
一句话说完,阿秋直起了上半身,一边伸手挽帏幔,一壁故意地大声念道:“这大冷天地,殿里就是烧了炕墙、炭盆,也经不着王妃您这样冻着自个儿的千金之躯呢!”
说了,又走到床尾挽着帷幔,回头看向一应婢女,竖眉厉色道:“昨儿,王妃就免了请安。
今早其他院的夫人们来得必不迟,你们还不快服侍王妃起身!”
“是,秋姑姑!”
盼夏率众婢女屈膝福身应下,即捧着盥洗用具上前服侍仪华漱洗。
仪华一旁不动声色地瞧着阿秋的做派,心下暗暗点头。
上月末她趁着王府女官名额有差,就让阿秋顶替了上去,这才短短十来日,倒甚有一番女官的气度在内,与在魏国公宅的那个内向胆怯的小女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升阿秋为女官,究竟是好是坏确是难说。
但是她知道,如今的她,需要将阿秋留在身边,尤其是在冯妈妈死后似一夜长大般的阿秋!
心念之间,仪华已裸身滑入浴池,温热的水漫上肌肤,身上的酸痛立时顿减,舒服得她直欲沉溺其中不起,以解一身的疲乏与昨夜的失眠辗转。
然而,奈何一身的责任,教她半分松懈不得,只能从暖如母体的温水里起身,更衣梳妆。
一时沐浴毕,仪华换了一身簇新大洋红对襟宽袖褙袄,白绢撒花洋绉裙,金红凤头高底鞋,便对着镜子梳妆。
待陈妈妈一双巧手将她发梳成蟠曲交卷于头顶的盘桓髻,由她亲挑着妆奁内的发饰时,只听一个声音在外面禀道:“小王子来给王妃请安了。”
话落,薛妈妈侍候着朱高炽走了进来。
仪华从妆镜中窥得二人的身影,未语先笑,道:“炽儿,今日是放假的头一日,你倒是不错,没有赖床不起。”
刚及六岁的朱高炽,十足的小胖墩一个,又身穿大红撒金的袄袍子,项挂金螭嵌红宝石璎珞,小跑间活似个大红球。
这便是听了仪华的揶揄,红了脸也看不出分毫!
而他却也只是慢下了“蹭蹭”
跑来的步子,立在三尺远的地方,略沮丧的底下头,包着模糊不清的话什,软糯糯的嘟嚷道:“昨儿申时刚过,早早就下了学。
听薛妈妈说母妃身子不适,炽儿忙来看母妃,却被告知您不见、让回去。”
仪华被他的话一堵,忆起昨晚地事,微觉不自在,忙放了手中的簪子,转身朝朱高炽招着手,道:“昨儿一起身就觉不适,干脆躺上了一日,倒不知炽儿来了的。”
一语毕,朱高炽已走到了跟前,仪华习惯行地捏了捏他的肉嘟嘟的脸颊,忽而转了话,又道:“你父王昨日提前回府了,找个他空当的时辰,你过去请个安。”
听要让他去给朱棣请安,朱高炽没来及裂开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来,悄悄地抬眼去瞧,却见仪华一脸的较真,便扯了扯她的广袖沿儿,讷讷地问:“真要去?薛妈妈说明儿是腊八,准见得到父王他。”
犹自说着,他却蓦然止了话,颇为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恩!
炽儿知道了。
为人子者当恭敬父母,炽儿自当去给父王请安。”
仪华低眸瞧了眼朱高炽紧攥着她袖沿儿的小肉手,再抬眸看他稚气的小脸上忽闪的黯然,心里不由腹诽了朱棣几句,蔼然道:“炽儿你不是前几日才受了先生的夸,到时候给你父王说说,你父王准为你高兴。”
闻言,朱高炽猛地抬头,不大的眼睛湛亮湛亮的盯着仪华,一脸的兴奋。
朱棣尚武,朱高炽却身有限制,习武不得只能从文,这样的朱高炽拿文又岂会获得朱棣的赞赏?
仪华未想她随口一言,朱高炽就如此当真,她面上僵了一僵,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既不想谎言诓了他,又不想叫他失望,正琢磨着措辞的时,却听门外一阵稍有急促的脚步声踏来,接着李进忠和崔妈妈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仪华往门处望过去,见他二人凑到一起来,略微诧异了一下,却正好就此暂避了朱高炽的话,问道:“何事?如此急躁。”
说着顿住话,又转头撇着李进忠微白的脸孔,皱眉斥道:“你大病初愈没多久,别仗着自个儿年轻不当回事,就穿着夹衣一个薄袄出门!”
这话听着语气虽不大好,话里却透着股儿关心,再一想起他这次差一点就见了阎王,在病榻上竟躺了整整八个来月,一时心里五味纷杂,酸甜苦辣咸尝了个遍。
眼看止不住要冒了泪花,李进忠赶紧咽了口里的涩味,道了句回去就加衣的话,另禀道:“王妃,大雪落了半个月没见停,这积压得厉害了些,回京师的路也被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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