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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中有这解不开的疑窦,可我却不敢再与父亲顶撞,只是想着还有一节不明白,便接着问父亲:“爹,您说的这道理,我也明白了。
可洋人和咱们中国人有所不同,白牧师和白夫人有了女儿,便是有后了。”
我还没有说完,父亲便明白了我的心思,板起脸嗔怪道:“真是洋书读得越多,脑子越鲁钝。
即便如此,那事情总得有个轻重大小。
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便是这个意思。
仁义、名节、国事、天下事,这自然都是不可马虎的。
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赴国难,救天下苍生,这便重于泰山。
旁的事情,就算是好心,却也是不能涉险。
人不能忘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我猜想若是白牧师听了这番话,必定会说这是异教和无神的逻辑,如此个人明哲保身,虽可苟且偷生,但天国王朝将永难降临人世。
或许时至今日,年轻人所受的教育,更会赞许白牧师的选择。
可人心毕竟是人心,父亲所讲的道理,并不因圣贤书的尘封而变得过时,为何而生、为何而死这道题仍是无解。
此后两日,白牧师一直没有派人来叫我上课。
父亲听说了,也怕他担心家里的亲人,伤着身体,便谴我去请他来家里吃午饭。
一起谈天也可排解思乡的忧情。
我到得教堂,钟楼上的大钟刚交十一点。
进得他房间,却发现白牧师便如往常一般,梳理整洁,牧师的黑衣和白领也是新熨烫过的。
他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皮面的书册正读得入神。
看见我进门,白牧师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他轻轻地向我挥动手中的书册,说道:“上个月我想到塞内加的书信集,正好可以帮你再温习一下拉丁文,来读读这篇。”
我在白牧师身边坐下,看着微微泛黄的纸页上,大号黑体字正印着《论生命之短暂》,我将书的题目用英文读出。
“不错,接着翻下去给我听听。”
白牧师的声调有些低沉。
他闭上双目,头靠在了椅子的高背上,听我读了下去。
这是第一句:“保罗尼斯,大半凡夫俗子对自然满腹怨言,因为我们一生短暂,而赐予我们的这有限的空间却也疾驶而去,鲜有人不在生命的终结时才始做生活的准备”
。
我这般慢慢读来,慢慢翻译成英文念出。
白牧师似是对这篇文章熟读与胸,跟随着我的诵读,轻轻点着头,偶尔也帮我纠正一下英语译文的用词。
这文章有二十段,一边翻译着,也一边在心里想着这里面的箴言警语:“生命短暂,艺术永存”
、“我们真正活着的只是生命中的一隅”
、“最美好的日子总是最先逝去”
。
难道白牧师料到了我心中这几日的迷惑,塞内加这篇书信便是试着回答人该如何去活着。
边读、边想,我的速度更是放慢。
白牧师并没有在意,只是静静地听着,似是也在希望我能去用心体会这文字中的微言大义。
如此怕是有半个钟点,房门静静开启,一个年轻的杂役进了来,手中紧握着一封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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