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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坡一到京师,就辗转派人传出信儿来。
他这就是被软禁了,人都没了自由。”
“有这等事?”
父亲的询问中听得出惊诧和不安。
“去南充和表方商议,便是松坡将军的意思。
他自己也会设法回云南主持大计。
一旦袁世凯称帝,就檄文天下,讨袁护国。”
“恕我直言,李兄你恐怕还没看见这世道在变。
当年袁项城逼清帝逊位,是为公还是为私,暂且不论,可是一旦这天下人看出家天下没了,民国是公天下了,还会有谁愿意往回走,要保着他袁家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地坐龙廷?不要说你我之辈不答应、松坡将军、黎副总统不答应,就算是他北洋的段祺瑞、冯国璋也不会答应,到时候他便是独夫民贼,断是会众叛亲离的。”
“可既然大家都看出来了,为何不进谏,难道就非要看着大总统一条道走到黑,非要打这一仗,让生灵涂炭?”
父亲这一串发问,若是写在纸面上,读起来确实也会有几分慷慨。
可在我听来,他发问的言语中却是夹揉着百般的无奈与怅惘,说到后面,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了。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我本不该说这些,不过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我说也无妨。
这进谏一节,一是便算进,袁项城也是听不进去的。
他皇帝梦痴了心,拉不回来了。
这第二,如今是民国了,既然推翻了专制,哪还来得进谏这说法。
这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条,你可记得,在成都总督府里,我给大家讲谭复生
的故事,他说各国革命均需以血启民智之蒙,所以他要流血。
如今想起来,这革命成功了,民主宪政也必定要以血启蒙的,要让独夫民贼流血,才可永远绝了后世想复辟人的心思。”
罗大人这段话语气铿锵有力,如金石掷地。
我听着,虽不尽懂,但仍觉着全身血液沸腾。
身边的培真虽是没有说话,我却能看出他身子微微地晃动,显来也极是激动。
屋里一阵沉寂,父亲没有答话,只能听着一阵轻轻的金属与木器相碰的声音,想来是父亲点起了水烟。
此前两位长辈说话间,我并未感到周边的寂静,而此时在沉默中,哪怕是竹叶的婆娑或是身边培真急促的呼吸声便都听得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终于又开了口,缓缓地说道:“看来你说的也不错,这世道也真的变了。
但愿如你所说,以血启蒙,让独夫民贼为鉴。
可我是怕,一旦开了血戒,便不可收拾,仍是冤冤相报、以暴易暴,唯有生民涂炭了。”
“前清最后那几年,朝廷昏暗,可至少还算太平。
这民国才几年,仗可没少打。
咱们都是迟暮之人了,只是盼着后生们长大时,国家也能太平。
你今日能与我如此推心置腹,我自是感激。
这都是千万人生死的大事,我自明白深浅。
你只管去南充好了,我虽帮不上什么,总是不会坏你们的事。”
“那你自己是要明哲保身了?”
罗大人的话虽是尖锐,声音里却是带着善意。
父亲叹了口气:“老兄,你有三个儿子,可我们李家就是友然这一脉单传。
我没得慷慨就义的本钱,明哲保身也是不得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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