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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先生说:“怕很难说。
城里清家的官们跑了,上了一位张总督。”
鹿子霖问:“总督是个啥官职?”
冷先生说:“总督就是总督。
管咱一个省,该是二品……”
白嘉轩说:“没有皇帝了,往后的日子咋样过哩?”
鹿子霖说:“皇粮还纳不纳呢?”
冷先生抿了一口茶,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没有了皇帝的日子该怎么过,却神秘地讲起他在城里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事件。
那一夜,他给亲戚看了病,早早吃了饭,亲戚家人领他去三意社看秦腔名角宋得民的《滚钉板》。
木板上倒扎着一柞长的明灿灿的钉子,宋得民一身精赤,在密密麻麻的钉子上滚过去,台下一阵欢呼叫好声。
此时枪声大作,爆豆似的枪声令人魂飞魄散。
剧场大乱。
宋得民赤着身子跑了。
冷先生和亲戚已经失散,他跑上大街,被一声沉闷的爆炸吓得蹲下身子,然后慌慌张张钻进小巷。
回到亲戚家里,病人已经死掉,枪声把人活活吓死了。
亲戚一家既不敢烧香点蜡摆设灵堂,连哭也不敢大声。
城门已经关死,连续多日,进城的人进不去,出城的人出不来,冷先生后来随着亲戚家发丧的灵柩才出了城门。
冷先生带着劫难余生的慨叹笑着说:“我的天!
我在大街小巷钻着跑着,枪子儿在头顶咕儿咕儿响,要是有一颗飞子撞上脑袋,咱弟兄们也就没有今日了!”
白嘉轩说:“先生哥,你再甭出远门了。
就坐在咱们白鹿镇上,谁想看病谁来,你甭出去。”
鹿子霖附和道:“这是实实在在的话。
先生哥,你大概还不知道,原上出了白狼了!”
“知道。
我回来一路上听过十遍八遍了。”
冷先生说,“皇帝再咋说是一条龙啊!
龙一回天,世间的毒虫猛兽全出山了,这是自然的。”
城里的反正只引起了慌恐,原上的白狼却造成最直接的威胁。
白狼是从南原山根一带嘈说起来的,几天工夫,白狼可怖的爪迹已经踩踏了整个白鹿原上的村庄。
那是一只纯白如雪的狼,两只眼睛闪出绿幽幽的光。
白狼跳进猪圈,轻无声息,一口咬住正在睡觉的猪的脖子,猪连一声也叫不出,白狼就嘬着嘴吸吮血浆,直到把猪血吸干咂尽,一溜白烟就无影无踪地去了。
猪肉猪毛完好无损,只有猪脖下留着几个被白狼牙齿咬透的血眼儿。
人们把猪赶出猪圈,临时关进牛棚马号里,有的人家甚至把猪拴到火炕脚地的桌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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