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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毫无察觉父亲的心思,环顾一圈屋里所有的人,得意忘形地宣布了一个消息,立时把屋子里亲昵的气氛扫荡净尽了:“我们把县长轰下台喽!
这回大闹滋水县好痛快呀!
国共两党的一条密传传下去,凡在省城的滋水籍的人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念书的做饭的,当相公的拾破烂的,拉洋车的推菜车的,挑柿担儿的好几百人,全都涌回县城来游行示威,开会演讲,唱歌演剧,把个县府闹得翻了个过儿,把一块‘滋水县人民自决委员会’的大牌子挂到县府门口。
大家正欢庆斗争胜利的时光,县府里有人密告说县长正给省警署拟报抓人名单。
众人炸了营,冲进县府从县长的桌屉里搜出了那个名单。
好啊,捉贼捉赃,梁县长是个口是心非的两面派。
我们拿着他的赃证去找省主席告状,于大胡子一看那个黑名单就火了,说‘谁阻挡国民革命就把他踏倒’。
接着一声令下把梁县长撤了……”
白嘉轩磕了磕烟灰就站起身走出去了。
白吴氏怯怯的目光送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回过头禁止女儿说:“灵灵,你在城里要念书就好好念书,甭跟着旁人疯疯癫癫乱跑。
记住,在屋里再甭说刚才说的那号话了,你说话也该瞅瞅你爸的脸色。”
白灵说:“我瞅见我爸的脸色,他不悦意他不爱听。
我偏说给他听,冲一冲他那封建脑瓜子。”
她爽快地说着,忽然醒悟似的叫起来:“噢呀!
兆海上军校去了,临走托我给他家里捎话,我差点忘了。”
想起鹿兆海她的心情特别愉快。
兆海已经实行了要做革命军人的志愿,围城结束不久就投身到守城的国民革命军里去了。
他的热情,他的单纯,他的聪慧,尤其是他的文化素养,很快受到官长的器重,保荐他到河北省的一所军校去学习军事。
兆海得到通知以后就把她约到一家照相馆门前:“你明白我约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白灵脸上泛起一层羞怯的红晕扭头率先走进去了。
临行前,他从照相馆取出俩人的合影赶到白灵二姑家来。
她和他相互签名,不约而同地都给对方写下了“国民革命成功”
的临别赠言。
那是入冬后一个晴朗而寒冷的夜晚,她送他走到二姑家皮货作坊门外的台阶下,他转身离去以后却又转过身来,猛然张开双臂把她搂进怀里。
她似乎期待着这个举动却仍然惊慌失措。
在那双强健的胳膊一阵紧似一阵的箍抱里,她的惊恐慌乱迅即消散,坦然地把脸颊贴着那个散发着异样气息的胸脯。
他松开搂抱的双手捧起她的脸颊。
她感觉到他温热的嘴唇贴上她的眼睛随之吸吮起来,她不由地一阵痉挛双腿酥软;那温热的嘴唇贴着她的鼻侧缓缓蠕动,她的心脏随着也一阵紧似一阵地蹦荡起来;那个温热而奇异的嘴唇移动到她的嘴唇上便凝然不动,随之就猛烈地吮吻起来;她的身体难以自控地颤栗不止,突然感到胸腔里发出一声轰响,就像在剧院里看着沉香挥斧劈开华山[1]的那一声巨响。
她在经历了那一声内心轰鸣之后渐渐清醒过来,挣脱他的双臂,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雕饰着龙的铜元,塞进兆海的手心:“你带着好,甭忘我。”
说罢伸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把火烧火烫的脸颊和他的脸偎贴在一起。
他说:“我尝到了你的眼泪,是苦的涩的。”
白灵去了鹿兆海家,鹿子霖叔叔态度活泛,不住地向她打问城里许多革命的事。
兆海的爷爷鹿泰恒纯粹是一种应付,言语和眉眼里对她的不屑和冷漠是明摆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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