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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在祠堂庭院里的老少族人一片沉默。
白嘉轩扬起的脖颈上那颗硕大的喉圪塔滞涩地滑动了一下,肿胀的下眼泡上滚下一串热泪。
眼泪从这样的老人脸上滚落下来,使在场的族人简直不忍一睹,沉默的庭院里响起一片呜咽。
白嘉轩的喉咙有点哽咽:“兆海是子霖的娃娃,也是咱全族全村的娃娃。
大家务必给娃娃把后事……办好……”
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你说咋办?快安顿人办吧!”
白嘉轩提出两条动议:“用祠堂攒存的官款,给兆海挂一杆白绸蟒纸、一杆黑绸蟒纸;用祠堂官地攒下的官粮招待各方宾客,减除子霖的支应和负担。”
族人一嗡声通过了。
谁都能想到两条动议的含义,尤其是后一条,鹿子霖家里除了一个长工刘谋儿再没人咧呀!
老族长白嘉轩这两条动议情深义朗深得众望。
白嘉轩接着具体分工,他一口气点出十三个族人的名字:“你们十三个人打墓箍墓,一半人先打土墓,另一半人到窑场拉砖。
拉多少砖把数儿记清就行了。
墓道打成,砖也拉了来,你们再合手把墓箍起来。”
白嘉轩又点出十一个人去搭灵棚:“灵棚咋个搭法?你们按队伍上和县府官员说的法子弄。
顶迟赶明个早饭时搭好,灵车晌午就回原上。”
白嘉轩又一一点名分派了垒灶台淘麦子磨面的人,连挂蟒纸的木杆栽在何地由谁来栽也指定了。
族人无不惊诧,近几年族里的大小事体都由孝武出头安顿,老族长很少露面了,今日亲自出头安排,竟然一丝不乱井井有条,而且能记得全族成年男人的官名,心底清亮得很着哩!
白嘉轩最后转过脸,对侍立在旁边的儿子说:“孝武,你把各个场合的事都精心办好。”
一切都在悲怆的气氛下紧张地进行着。
白孝武实际操持着巨细事项,一阵儿到墓地上主持破土仪式,一阵儿又在祠堂前戏楼下和族人议定灵棚的具体方位,不断回答各项活路办事人的问询,不断接待临近村庄的官人和亲戚,他把各项主要工程的进程主动汇报给队伍和县府的官员,更不忘给这场不寻常的丧事的主人子霖叔说清道明。
鹿子霖像个重病未愈的人坐在椅子上,哭肿的眼泡挤住了眼仁,似乎对如何安葬的事毫无兴味:“孝武,你就看着办吧!
你觉得合适,叔也就合适了……你放心办去!”
朱先生刚刚赶上迎接灵车。
灵柩从汽车上抬下来,一边是胸戴白花臂缠黑纱的士兵,另一边是头裹白布身穿白褂的白鹿村的年轻族人,合伙抬着灵柩从村口进入白鹿村村巷。
灵柩前头是军乐队低沉哀婉的乐曲,灵柩后头是一班本原乐人喇叭唢呐悠扬忧伤的祭灵曲。
心软眼也软的女人们自从汽车停稳看见了漆成黑色的棺枋就扯开嗓子哭嚎起来,引得许多男人也嚎哭了,声震村巷。
灵柩进入灵棚,三声震天撼地的火铳连续爆响,两条黑白蟒纸徐徐升上高杆,在空中迎风舞摆。
军方和县府各界代表把早已备好的花圈挽联敬挂起来。
临近村庄也纷纷送来纸扎的或绸扎的蟒纸,一个英雄的魂灵震撼着古原的土地和天空。
朱先生在白嘉轩的陪伴下走在灵柩后头的前排,他没有哭泣,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进入灵棚,跪倒在灵台两侧装着碎麦草的口袋上,默默地为他的学子守灵。
白嘉轩劝他尽了心意就行了,到祠堂或者到自己屋里去歇息。
朱先生木然跪着不言不语。
白孝武进来弯下腰在他耳边悄声说:“姑父,队伍上的马营长在祠堂等你,说兆海托他给你捎来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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