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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很早,两人到时倒是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华人青年在那里理发,请理发师替他修剪成“美国陆军式”
——听他抱怨说是因为学校白人男学生一般都一个礼拜修理一次头发,而且早起都一种发膏或者淡油,不抹的很容易被嘲笑。
他剪陆军式,不止省了发膏钱,还可以两礼拜来一次理发店。
陆军式修剪得很快,快剪完时,那位理发师傅询问淮真想要什么发式。
淮真大致描述了一下,说想像中学男学生一样露出一半耳朵的长短。
理发师傅问她,是不是想要看起来很像精灵似的那种。
淮真不明白他说的“精灵”
是什么感觉,只说:像个男孩似的就对了。
那华人青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说,那怎么行?
理发师傅随没听懂他那句中文,但大概还是能猜到,瞥了他一眼,说,她很适合剪这么短。
青年不信,非要留下来看。
理发师傅倒是个熟手,剪得飞快,三五下就剪出个雏形,问那华人青年:是不是很像精灵?
华人青年不置可否,仍觉得女孩子将头发剪这样短不太得体。
一个白人太太牵着狗等在外头,想给自己和狗都电烫个卷发,一双湖蓝眼珠盯着淮真左看右看,问理发师傅说:实在太好看了,也能给我剪这样吗?
理发师傅便问淮真觉得喜欢吗?
她说很好看。
理发师傅得意得不行,说,他从前可是是给葛丽泰·嘉宝做过电影造型的,他可从不在不同人身上做同一款发式。
好看是好看,人工费也的确很贵,统共花掉了一美金。
那青年学生说那位太太的才叫贵,特意叫理发师给她用香水洗发,这样烫下来得花上两美金。
临出门,淮真被橱窗上挂的一本《星期画报》吸引——封面是个亚裔女子,穿了件灰底纹中袖单长衫,孔雀蓝的纽子从前襟到身体左侧一路到臀际,往下顺其自然开衩,露出两条纤长的腿。
长衫是薄纱款,胸前若隐若现可见两点。
她手头拿了只纹了红胸鸟儿的半透明纱织折扇,独独遮住半只眼。
淮真盯着画报看了半晌:“这是……”
玲珍比她还要先认出这号响当当的杂志封面人物:“叶角儿你都不知道呀?如今飞黄腾达,大名鼎鼎到芝加哥都将她都请来当红胸鸟大使了。”
淮真愣了一下。
玲珍说,“你在美国长大,不清楚她从前做的事也不奇怪。
三岁险被爹爹娘卖去堂子做红倌人,幸得斗牛子先生出手搭救,叫太太洪灿青从小教她唱青衣戏。
因北平那堂子地处垂虹亭,便给她取名叶垂虹。
十七岁思凡一曲成名,做人便忘了本,自觉得赵色空的身段唱腔在京城无人能及,将手授衣钵的师娘也不放在眼里,自立门户去了福临门,很快挂作招牌。
福临门与洪灿青所在的兴旺楼本是对家,洪灿青自然要争个死活高下。
沈派青衣这一枝本就一脉单传,她师娘洪灿青那年患了脑疾,那年寒冬,斗牛子先生深知妻子身体有恙,却仍要逞强唱戏,屡劝不止,便托人递信给叶垂虹,以师父之名乞求叶垂虹,叫她休台几日,明面上服个输,实则落个尊师重道的美名,好让她师娘也好生歇息养病。
其间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要么是做徒弟的不知轻重,以为师娘称病是个托词,让人听了去即便师娘认输,也是她让着自己;要么便是洪灿青不肯低头,非要与徒儿决个高下你我,都不肯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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