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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同僚都知道他的这种安排,故逢双日有事,就径直到粮道街来找他。
由于院子里有一棵大桂花树白日里替房子挡了阳光,所以这客厅夜来还稍稍有点凉气,但金学曾依然感到闷热,他穿得太齐整,一件七成新的三品孔雀夏布补服套在身上,里头还穿了一件挡汗的背心。
由于一路走得急,额头上汗渍渍的,补服上也渗出了几块汗斑。
他正摇着折扇心急火燎地等待时,忽见门帘儿一晃,身穿一件湖青轻薄府绸长衫的陈瑞抬腿走了进来。
“陈抚台。”
金学曾站起来,收起折扇行礼。
“坐坐坐,”
陈瑞一边还礼,一边说道,“这么热的天,你还要官箴体面,彼此都是老熟的人,何必呢?”
陈瑞说着,便命班役扯动悬在厅梁上的大布扇,厅堂里顿时起了凉风,感觉舒坦多了。
金学曾抹了抹脸上的汗,笑道:“武昌城素有火炉之称,一到夏天,满城的人,都变成了蒸笼里的馒头。”
“都是馊馒头,”
陈瑞没好气地接了一句,咕嘟着埋怨道,“小时候老听人家说‘吴牛喘月’,还以为吴越之地是天底下最热的地方,来到武昌才知道此言大谬,什么‘吴牛喘月’,应改作‘楚牛喘月’才是。”
“你是北人,特别怕热。”
金学曾附和着。
“是啊,”
陈瑞哭丧着脸,“一到夏天,咱就像闷昏鸡似的,坐在衙门里竟值不了事。
方才你未来之前,我坐在后院书房里,弄了一大桶井水,把双脚泡进去才感觉舒坦一些,你看看,这都过成了什么样子。
这次首辅回江陵葬父,咱曾向他当面提过请求,能否把我调回京城去,不求迁升,只求离开这座火炉。”
“首辅答应了你吗?”
“他哼了一声。”
“哼了一声就是记住了。”
金学曾眨了眨他的小眼睛,忽然诡谲地一笑,“陈抚台,你若想能尽快调离武昌,恐怕得走走捷径。”
“怎么走?”
此话一问出口,陈瑞便有些后悔,他知道金学曾是首辅跟前的红人,同时又是一个软硬不吃的“鬼难缠”
,同他打交道得十二分的小心,倘若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里,就等于自己给自己支了一口油锅。
于是又连忙掩饰道,“咱是正常迁转,哪用走什么捷径。
金学台,今夜里劳你大驾光临,究竟有何急事?”
金学曾知道陈瑞对他存有戒心,也不计较,只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今日吏部传来的咨文,抚台可曾看到?”
“看到了。”
陈瑞点点头,又明知故问,“是不是给郧阳知府徐显谟和襄阳巡按赵应元两人处分的事?”
“是的。”
却说吏部这道咨文传示明白:郧阳知府徐显谟因强令卫所驻军腾出营房创办学校,导致驻军哗变,遭监察御史陆庠弹劾,官降两级,谪调泰州同知;襄阳府巡按赵应元候代期间,每托病不到衙视事,终日悠游山水吟诗作赋,颇遭物议,亦被都察院风宪官纠弹,给予削籍处分。
这两人与陈瑞虽无私交,但毕竟是本省下属官员,一体举勘到部黜叙,成了风闻全国的大事。
作为一省抚台,本省官员出了这大的事,陈瑞仍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吏部对这两人的处置都过于苛严,”
陈瑞毫不掩饰对这道咨文的不满,言道,“那些风宪官一味取悦于上,揪住一点儿小事无穷放大。
多少官员的仕宦前途就这样被他们白白葬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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