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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星期,开学了,我如释重负。
学生分到了新的笔记本,手里拿着削尖的铅笔,在操场上聚集在一起,踢起尘土,三五成群地交谈,等待班长的哨声。
爸爸的车开上那条通向校门的土路。
学校是座两层的古旧建筑,窗户漏风,鹅卵石砌成的门廊光线阴暗,在剥落的泥灰之间,还可以看见它原来的土黄色油漆。
多数男孩走路上课,爸爸黑色的野马轿车引来的不仅仅是艳羡的眼光。
本来他开车送我上学,我应该觉得很骄傲——过去的我就是这样——但如今我感到的只是有些尴尬,尴尬和空虚。
爸爸连声“再见”
都没说,就掉头离开。
我没有像过去那样,跟人比较斗风筝的伤痕,而是站到队伍中去。
钟声响起,我们鱼贯进入分配的教室,找座位坐好,我坐在教室后面。
法尔西语老师分发课本的时候,我祈祷有做不完的作业。
上学给了我长时间待在房间里头的借口。
并且,确实有那么一阵,我忘记了冬天发生的那些事,那些我让它们发生的事。
接连几个星期,我满脑子重力和动力,原子和细胞,英阿战争,不去想着哈桑,不去想他的遭遇。
可是,我的思绪总是回到那条小巷。
总是想到躺在砖头上的哈桑的棕色灯芯绒裤,想到那些将雪地染成暗红色、几乎是黑色的血滴。
那年初夏,某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我让哈桑跟我一起去爬山。
告诉他我要给他念一个刚写的故事。
他当时在院子里晾衣服,他手忙脚乱把衣服晾好的样子让我看到他的期待。
我们爬上山,稍作交谈。
他问起学校的事情,问起我在学什么,我谈起那些老师,尤其是那个严厉的数学老师,他惩罚那些多话的学生,将铁棍放在他们的指缝间,然后用力捏他们的手指。
哈桑吓了一跳,说希望我永远不用被惩罚。
我说我到目前为止都很幸运,不过我知道那和运气没什么关系。
我也在课堂上讲话,但我的爸爸很有钱,人人认识他,所以我免受铁棍的刑罚。
我们坐在墓园低矮的围墙上,在石榴树的树影之下。
再过一两个月,成片的焦黄野草会铺满山坡,但那年春天雨水绵绵,比往年持续得久,到了初夏也还不停地下着,杂草依然是绿色的,星星点点的野花散落其间。
在我们下面,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的房子平顶白墙,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院子里的晾衣线挂满衣物,在和风的吹拂中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我们从树上摘了十来个石榴。
我打开带来那本故事书,翻到第一页,然后又把书放下。
我站起身来,捡起一个熟透了的跌落在地面的石榴。
“要是我拿这个打你,你会怎么做啊?”
我说,石榴在手里抛上抛下。
哈桑的笑容枯萎了。
他看起来比我记得的要大,不,不是大,是老。
怎么会这样呢?皱纹爬上他那张饱经风吹日晒的脸,爬过他的眼角,他的唇边。
也许那些皱纹,正是我亲手拿刀刻出来的。
“你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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