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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小部分原因在于,现代主义文学在爱德华时代方兴未艾,毛姆却拒绝随波逐流,依旧固守着现实主义的套路,自然难免被目为前朝的遗老遗少。
比如1915年,拿了出版商多达五百英镑(约3650克黄金)预付金的毛姆在因为周游列国而拖稿四年之后,终于将五百多页的《人性的枷锁》(OfHumanBondage)交由声誉卓著的威廉·海恩曼公司(WilliamHeinemannLtd)付梓;仅仅几天之后,也就是8月21日,伦敦最具影响力的文学杂志《雅典娜神殿》(TheAthenaeum)竟然刊登了一篇匿名的评论短文,该文极尽嘲讽之能事,给这部后来被公认为英语文学经典的巨著贴上了“腐朽的现实主义”
(sordidrealism)的标签。
尽管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篇尖酸刻薄的书评显得特别像跳梁小丑的胡言乱语,但话又说回来,《人性的枷锁》的现实主义特征确实非常突出,很容易让读者联想起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
毛姆对现实主义的坚持,绝非由于对新写作技巧及理念缺乏了解而迫不得已采取的固步自封;恰恰相反,他常年在德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俄罗斯等国家游历,除了精通这些国家的语言,亦谙熟欧美文学的历史与现状,现代主义的来龙去脉于他可谓了如指掌。
毛姆从一开始便清楚地知道,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以及更早之前的理性主义一样,无非是历史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而已;它诚然更为新颖,但这并不意味着其艺术价值高于其他流派。
这可以从诸君正拿在手上这本《月亮和六便士》第二章里看出来:
如今战争业已来临,它带来了新的风气。
年轻人信奉的是我们以前从未听说过的神明,我们的后辈将要朝哪个方向走,现在也可以看出端倪了。
躁动不安的年轻世代在意识到他们的强大之后早已登堂入室,这些人夺门而入,抢占了我们的位子。
空气里充满了他们喧闹的喊叫声。
有些为老不尊的长者滑稽地模仿年轻人的吵吵嚷嚷,想要证明属于他们的时代尚未逝去;他们像最有活力的后生那样振臂高呼,但喊出的口号是那么的空洞;他们就像人老珠黄的荡妇,试图通过梳妆打扮和卖弄风情来重获青春永驻的幻觉。
那些较为聪明的前辈则大大方方地让开道路。
他们无奈的微笑中带着些许宽容的嘲讽。
这些人记得当初他们将踌躇满志的前辈踩在脚下时,也正是如此大叫大嚷、出言不逊;他们还预见到这些高举火炬的勇士终有一日也要让出他们的位子。
谁也不能够一锤定音。
哪怕是新福音,到尼尼微繁荣昌盛的时候不也已经变成旧福音。
那些慷慨激昂的人自以为他们说的话是前人闻所未闻的,殊不知此类豪言壮语早已被说过上百遍,而且连说话的腔调也是大同小异。
钟摆甩过去又荡回来。
这个过程永远往复无休。
这段话是在1918年5月写下的。
此前半年,因为不幸罹患曾经在他年幼时夺走其母亲生命的肺结核,他一直在苏格兰的疗养院治病。
往前三个月,他充当英国军方情报人员,旅居彼得格勒,游说孟什维克临时政府总理亚历山大·克伦斯基让俄罗斯继续留在协约国。
再往前到1916年底,他和同性恋人杰拉德·赫克斯顿结伴云游,自旧金山出发,经夏威夷、萨摩亚、斐济、汤加、新西兰,最终抵达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的塔希提,1917年4月8日才扬帆返回美国。
此次长达半年的南太平洋之旅催生了一部短篇小说集《叶子的颤动》(TheTremblingofaLeaf)和一部中长篇小说,也就是《月亮和六便士》。
毛姆对南太平洋的兴趣由来已久,其中部分源于各种描绘那片海域的文学作品,比如赫尔曼·梅尔维尔的《提比》(Typee)和罗伯特·刘易斯·斯蒂文森的《海岛夜谭》(IslandNights,Entertainments);部分来自他1903年旅居巴黎时产生的对著名法国画家保罗·高更的生平及作品的痴迷。
1918年春天,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毛姆的身体大有起色,得到医生的首肯之后南下英格兰,到伦敦附近萨里郡一座占地多达十七英亩有余的别墅休养。
是年5月,他动笔创作《月亮和六便士》,用三个月完成了这部尚不足七万五千个单词的小说。
尽管《人性的枷锁》出版后备受攻讦,销量乏善可陈,但毛姆这次并没有更弦改辙,反而顽固地沿着现实主义的道路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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