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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秦漠拉开椅子,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我想等我说完这一切秦漠一定会讨厌我,但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好比一颗定时炸弹,不是不爆,时辰未到,而与其让它不明不白地爆,不如由我亲手引爆。
窗外树影摇曳,魅影重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在这广阔的空间响起:“你说什么样的姑娘能在十六岁就为一个男人生了孩子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那个男人又是什么样的男人啊?很多事连我自己都不能认同,可醒过来的时候,过去一片空白,这些都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我十六岁,我有一个儿子,我其实很害怕啊。
可总要走下去,不能因为害怕就停在原地,不能因为做了错事就停在原地,大家都在走,我也要走下去。
你看,我是不是走得很好?”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刹那,时间表现出一种文学才能创造出的强大弹力,秦漠的声音低低响起:“对,宋宋,你走得很好。”
我喉头一哽,半晌,摇头道:“都是骗你的,我走得一点都不好。
有太多的东西让人害怕,只是我把它们人为屏蔽了而已。
时不时的晚上还是会做噩梦,你一定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毕竟噩梦又不是生活,没有什么可怕,可这些梦总提醒我颜朗还有一个父亲,颜朗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常常想。”
今天真是令人感伤,眼泪又有要流下来的趋向,我赶紧抬头望天花板,却有高大的阴影俯身下来。
秦漠一手撑在我的耳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他的手指从我眼角划过,憋了半天的眼泪瞬间功亏一篑。
我其实是很爱哭的。
他轻声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我泪眼蒙眬地看着他。
他继续帮我抹眼泪:“你不知道周越越打电话和我讲你落水了时我是什么心情,打一个比方,宋宋,你觉得有谁能忍受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再被自己弄丢?你从不知道该怎么来爱惜自己,最让我生气的是这一点。”
我不是很明白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你想对林乔他们发脾气,大可以按床铃请护士把他们赶出去。
再看看你做了什么?宋宋,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伤害自己,唯有身体上的疼痛没有人能帮你承受,虽然我很想,可就连我也不能。”
虽然我很想,可就连我也不能。
这真是一辈子也没有听过的好听话。
我怔怔看着他,我说:“你不讨厌我?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你怎么还不讨厌我?”
他把我脸旁的头发拨开:“我一直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以为我是像毛头小子一样只打算和你玩玩儿?或者你刚才那么说只是想我放开你。
宋宋,我不会放开你。”
我直视着他:“可万一颜朗的父亲是个流氓,总有一天要把我带走呢?”
说完抖了抖,“不仅带走我,还要带走颜朗呢?”
秦漠僵了僵,半晌,道:“朗朗的亲生父亲不会是流氓。
你怎么会觉得他一定是个流氓?也许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小说家。”
顿了顿又道,“不管他是什么,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
他揉着我的头发,灯光下恍惚听到千里之外的海涛,风吹过来撩起纱帘,露出一小片红色的裙角,脑海里突然出现这样的幻象,我摇了摇头,他的手仍放在我头上。
我撇了撇嘴:“你老把我当小孩儿。”
他手滑下来捏住我的脸颊往外拉:“你不是小孩儿是什么?”
我挣扎着拽他的手:“好歹我也二十四岁了。”
他突然笑了笑,俯身下来吻上我的额头,他说:“对,你是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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