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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睁着两眼,兴致勃勃地观望着广阔而陌生的世界。
圣地亚哥《民族报》陆续发表了多篇他在旅途中寄回的“记事”
。
这些相当于诗人旅途日记的文章,文笔诙谐,文思敏捷。
他的目光,不但深入了自然,而且掘进到了人的隐秘内心。
担任驻仰光领事,是聂鲁达多方设法奔走了两年才谋到的差事。
那一天,诗人在外交部的保护人一连串报出了几个分散于世界各地、有领事职位空缺的城市,问他想去哪儿。
被好运突降弄得不知所措的诗人,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仰光。
当他拿到派驻仰光领事的委任书时,甚至还弄不清这个城市究竟在哪儿。
他和朋友在外交部大厅那架有道很深凹痕的旧地球仪上找了很久,没想到仰光正在那个凹陷处,那儿是亚洲。
当他兴高采烈地走到街上,又忘了那个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而又如此重要的名字。
他只能告诉前来祝贺的朋友们,他将要去的是神奇的东方,他被派驻当领事的地方,就在地球仪上的一个凹洞里。
曾经那么渴望早日离开智利的聂鲁达,绝不会想到,他穿洋过海,结果真是落进了凹洞——深井一样的孤寂之中。
亏得他足够强健,未遭灭顶之灾。
从1927年到1932年,聂鲁达先后在缅甸仰光、锡兰科伦坡、爪哇巴达维亚、新加坡任领事。
评论家说:这是诗人一生中最苦闷的时期,这是诗人精神危机的时代。
诗人本人则作如是说:“这是我诗歌创作的最痛苦的时期。”
聂鲁达在锡兰
作为领事,他的薪金是从领事馆收入(如果有这笔收入的话)中提取的,不但非常微薄而且没有保障。
他的平均工资,仅相当于当地的三流店员。
而且,当没有货物运往智利时,他就没有工资收入。
他曾有一连5个月拿不到工资的可悲又可怕的记录。
而领事馆必不可少的一切费用:家具费、房租、邮资等却都要由诗人一天不差地按月支付。
他无权开支旅差费,当突然接到调令时,他甚至没有钱买票上路。
他不得不像当年住膳宿公寓的穷学生时代那样,继续睡在简易行军床上。
每个月末能拿到一份固定的、可以糊口的工资成了诗人的奢望。
他仍然不能摆脱没有钱的窘况。
当年圣地亚哥的穷大学生,如今虽然当了领事,依然甩不掉一个穷字。
然而,使他感到痛苦的不仅仅是穷领事生活的艰辛;他所面对的一个真实的东方社会的贫穷苦难,更如噩梦般压在他心头。
欧美人远隔重洋所津津乐道的、有着迷人异国情调的神奇东方,在诗人面前揭开了它那神秘虚幻的面纱,丧失了它罩在头上的诱人光环。
曾经强烈吸引过他的描写东方风土人情的洛蒂洛蒂(1850—1923),法国作家,原名于利安·维奥。
等作家的小说,如今对他已完全丧失了魅力。
他每天都在读一本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的、令人惊心动魄的东方现实生活的书。
他生活在英国和荷兰殖民统治下的国家,残酷的殖民统治,给这些国家的生活打上了野蛮的烙印。
他不能不直面浮游在周围的惨淡的人生,正视触目惊心的苦难。
每天都有千百人死于霍乱、天花、热病和饥饿。
诗人眼见的是剥削、贫困和愚昧,接触的是使他憎恶的殖民政府的官僚、商贾和公开劫掠东方珍贵文物的强盗。
东方留给他的印象是:“一个不幸的人类大家庭。”
在圣地亚哥,聂鲁达朋友成群,生活在友谊的海洋之中。
而在这遥远的东方,他却落入无边的孤独中,过着形同流放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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