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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儿,大漠河堤过来的那帮窑工已走近了——不是外地的弟兄,却是桥头镇上的老弟兄,走在头里的是早先和曹二顺打过架的钱串子。
钱串子一过来就对肖太忠说;“哟,哟,肖队总,你这是干啥呀?咋讹起曹二哥了?曹二哥可是咱白家窑上有名的老实人哩!”
肖太忠眼一瞪:“没你的事,你他妈少插嘴!”
曹二顺冲着钱串子叫:“钱老弟,你……你是老人,你知道的,咱桥头镇窑上的窑饷从来都是五升的老例,是不是?他肖太平如今凭啥黑咱一升?”
钱串子说:“二哥,咋说呢?这大概就叫为富不仁吧?!”
肖太忠瞄上了钱串子:“你他妈说清楚,谁为富不仁?”
钱串子说:“有钱人都为富不仁!
若是仁义,能从我们穷弟兄的穷嘴里抠这一升高粱么?”
曹二顺眼睛亮了,对钱串子说:“说得好,钱老弟!
咱都别为为富不仁的肖太平卖命了!
只要窑上不把这一升高粱还给咱,咱都歇窑,歇他娘的!”
肖太忠飞起一脚将曹二顺踹倒在地,又指着钱串子问:“你他妈的是不是真想歇窑?真想歇,老子不拦你,你们也给我从这儿滚开!”
钱串子还想硬下去,却被几个同来的弟兄劝住了。
一个年长的老弟兄连连对肖太忠赔着笑脸道:“钱串子没说歇窑,没说哩。
他哪会歇窑呀?他一家老小不吃饭了?”
肖太忠哼了一声:“那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快去领工牌?去晚了领不到工牌,又他妈的要骂人家为富不仁了!”
钱串子半推半就,硬被一帮桥头镇弟兄拉走了,走了好远,还回头嚷了句:
“有钱的全他娘的为富不仁!”
肖太忠却不再和钱串子纠缠,又盯上了从地上爬起来的曹二顺:“曹老二,你今天要是还识相,就赶快滚回侉子坡,要是不识相,就到沟下呆着去!”
曹二顺把一双穿着破草鞋的脚定定地踏在路道上,说:“你二爷今日哪儿也不去,就站定在这儿了,就和你们肖家拼到底了!
你狗日的有本事就打死我!”
肖太忠手一挥,让几个窑丁拥到曹二顺面前,一顿没头没脑的拳脚,再次把曹二顺打倒在地,而后踢到了路下淌着污水的黑泥沟里。
路道上有二十几个窑丁守着,栽到沟下面的弟兄谁都不敢试着往上爬。
只有曹二顺不服,刚落到沟里,就带着一头一脸的污泥血水,往路道上爬。
肖太忠待曹二顺爬到路沿上,又是一脚,再次把曹二顺踢到了沟下。
曹二顺破口大骂,挣扎着再次爬上来,还试着想搂肖太忠的腿。
肖太忠身子向后退了退,躲过了,第三次把曹二顺踢到沟下。
这一次踢得很重,曹二顺在浅浅的黑水沟里挣了半天也没挣起来。
一起从坡上来的弟兄都怕了,再顾不得和肖太忠一帮人争斗,抬起曹二顺,想回侉子坡。
一个弟兄仰着脸向肖太忠哀求说:“肖……肖队总,你们别打我们曹二哥了,再打就……就打死了,我……我们回去……”
肖太忠说:“这就对了嘛,别他妈自己讨打……”
却不料,曹二顺被抬到路道上后,竟不愿走,推开众人,晃晃地站起来,立在肖太忠面前像尊石像。
肖太忠和窑丁们把他打倒一次,他爬起来一次。
再打倒,再爬起来。
到实在站不起来了,就坐在路道上。
最后连坐也坐不住了,索性横在路道上躺下了。
把肖太忠和窑丁们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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