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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街角处的算命先生,胡子拉碴,半睡半醒的,穿一领油腻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直裰,呼吸浑浊,神气散乱,一看便知是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
风白羽走上前,伸手在三块木板拼成的书案上扣了扣,那算命先生一惊,还在睡眼朦胧,便已经脱口熟极而流地道:“客人是算命看卦还是测字?解梦堪舆相风水?抑或配姻缘八字?”
术算一道,在修士中也有流传,只是并不是显学,较之丹药符箓阵法等直接有助于修为或是战力的杂学,数算不但难学难精,而且太过飘渺。
凡人大多相信命运,但修士却十之□□都不大信这些。
毕竟命数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而且顺凡逆仙,修真本就是与天争命的路数,谁也不会当真去听天由命。
因此,在修真界中,数算一道完全就是无人问津的极度冷门。
不过,就算是冷门杂学,却也是存在的。
道门中有太乙、奇门、六壬三大术数绝学。
太乙神数号称神仙术,推算天地劫数,气运沉浮,过去未来,奥妙无穷,但修士推算一次,不拘事情大小,都要损耗数十年功力,也不用推算什么吉凶,直接就是大祸临头了。
这太乙神数凡人也可学,只是一算未完,怕就直接魂飞魄散,一命呜呼了。
其次便是奇门遁甲,这一门测算天地风云变化,兵凶战祸,用在排兵布阵上妙用无穷,也是极耗费脑力,但修士中有那醉心阵法的,多少也会学些奇门术数,以作辅助。
最后便是六壬,什么家长里短,婚丧嫁娶,升官发财……鸡毛蒜皮一律可算,但九成九是不准的,凡人中算命先生便靠此糊口。
虞璿上次送了风白羽的那本杂学大全,里面的法术,只怕比普通算命先生要准个百倍。
这三大术数中,要推算命运,也只有太乙神数才对修士有用,而且就算是修士,也不愿意动用脑力推算这些和自己无关的琐事。
风白羽也是在凡间厮混过,晓得这些街头算命先生,是胡扯的多,有用的少,只不过他刚才心血来潮,只当解闷,于是道:“占一卦罢!”
那算命先生揉着眼睛,摸出三个破旧的铜板,在手心里搓了搓,往地上一扔,定睛看去,笑道:“这位公子爷,出了个恒卦。
敢问公子爷要问什么?”
风白羽道:“我也不问什么,你就从本卦上解几句,看看如何。”
算命先生又搓了搓手,谄笑道:“公子看来也是懂《易》的,小人就说了。”
他收了铜钱,道:“恒卦在易中排三十二,主卦为巽,客卦为震。
巽为风,震为雷,单从卦象上看,一阴一阳,本应该和谐,但巽风下降,震雷上升,不利主方,须要提防主客易位的危机。”
风白羽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听了这几句解词,忽然心中微动,似乎隐约和当下心事相合,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主方该如何破解此局?”
算命先生答道:“理当先采取守势,持之以恒,循序渐进,一旦形势有变,则伺机而行……”
这算命先生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堆,风白羽后面的也没听进去,只觉得恍恍惚惚,似乎天地万物一忽儿格外清晰,又渐渐化为模糊,耳边人声,来往幢幢,最终世间万物,混沌旋转,化作一眼浩瀚无畴的阴阳鱼,黑白之中,似有包容无数。
忽然,仿佛一声悠长磬音自心底响起,那模糊不清的阴阳鱼眼猛然吞吐,一个袅袅身影仿佛自天地混沌之间走出来,却偏偏看不分明。
风白羽一个激灵,猛然从这种似醒非醒的状态中清醒出来,世界一刹那恢复色彩音声,而长街的另一头,虞璿一袭青衣,盈盈而至,秀发垂肩,长裙委地,仿佛行云流水,迎风步虚。
只是,风白羽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此时眼中宛如绿荷般鲜丽的虞璿,同那黑白混沌中所见身影重合起来,这种时空仿佛突然跌落之感,令他有种极为难过的感觉。
不过片刻,虞璿已经走了过来,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微微垂了头,道:“师兄怎么忽然走了?妹子还道是怠慢了,吓得赶紧出来寻人。”
风白羽还不曾完全从适才那种奇异的观感中脱出来,还带着几分恍惚,听见虞璿柔柔地说话,只觉得满心熨帖,忽然又想起“恒卦”
来,笑道:“我只是随意出来走走,有小晨曦陪着我呢!”
虞璿也看见了他身后的算命摊子,笑道:“风师兄也喜欢术算之道?不过这东西学的人多,会的人少,精的人几近于无。
何况,‘善易者不卜’,只要俯仰无愧于心,其余不算也罢。”
风白羽以前和她一起出行,谈天说地,什么都聊,偏偏不曾提过这一门,一听虞璿语气,似乎也是懂的,惊讶道:“原来摇光妹子也懂得易数?”
虞璿也不在意,从他身边挤了过去,随手拿起那算命摊子上的一部破书,也不嫌脏,翻了一翻,笑道:“嗯,就是这一部。”
原来,她学术算,还是在前世的时候,这一世的修真界中,重法力而轻道行,精通天数的人就更少了。
虞璿翻的那部书乃是《周易》,才知道虽然两个世界不同,但这部书仍然是有的,可见世道虽然不同,道理却是一般。
虞璿才要放下书,那算命先生忽然一把抢了过去,道:“这是鄙人吃饭的家伙,动不得!”
若是寻常修士,哪里容得普通人这般放肆,不过虞璿同风白羽都不是常人,也不放在心上,虞璿笑道:“半部周易,不知学通了未,也来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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