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父母子女

汉武挥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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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来,太子刘沐时常自顾自的傻乐,然每每见得少傅赵立,却不免有些心虚,就如偷偷拱了别家白菜的猪崽子。

    说实话,刘沐觉着自个有些冤枉,皇祖父下旨赐婚之事,他事前并不知晓,孰料皇祖父是真的痞,就在他与少傅返归抵京的前一日,颁下这道恩旨。

    若说皇祖父非是有意如此,他是打死不信的。

    能与赵婉定下婚约,固然可喜,然闹得未来岳丈也猝不及防,这多少就显得不太厚道。

    那日接风宴上,少傅闻之此事时,硬是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彻底懵了圈,撒了樽中酒。

    要晓得,赵立乃少小从军,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坐在累累骸骨上渴饮刀头血的狠角色,且素来不苟言笑,从未露出过这般手足无措的神情做派。

    好在皇后阿娇那日难得的靠谱一回,为自家傻儿子和赵氏夫妇讲述了内情。

    今岁三伏,帝后离京避暑,赵婉再度伴驾,孰料在南山河谷没待几日,太后便传了懿旨,欲召皇后阿娇往渭北甘泉宫,商议为太子选妃之事。

    原因无他,太上皇和太后觉着儿子和儿媳行事太过拖沓,且诸多宗室长辈也愈发心焦,再等不及了。

    皇后阿娇自是心里有数,特意领了赵婉,乐呵呵的摆驾渭北甘泉。

    对于赵婉此女,太后王娡亦早有耳闻,只因近年常居渭北,故没见过她现今的小模样。

    待得仔细打量过,就觉着这小妮子长得俊,且体态匀称,又不似寻常贵女般弱柳扶风,瞧着就是个好生养的。

    太后执掌凤权数十载,见过的嫔妃宫娥如过江之鲫,这点阅人的眼力还是有的,尤是对女子的审视,眼光堪称老辣,皇后阿娇是远远不及的。

    知悉皇后儿媳颇为属意这位小贵女,且皇帝儿子也觉合宜,王娡也就没再提及为孙儿选妃之事,只让赵婉独自留下,却将儿媳妇打发回南山河谷。

    赵婉心下虽不免无措,却终归是胆大心细的脾性,非但面上不显,更没露出半点怯懦畏缩,每日恭恭敬敬的陪着太后,甚至数度得见太上皇。

    “这妮子,不错!”

    过得三伏,皇后阿娇亲自来接人时,太后王娡当着赵婉的面,说了这么句话。

    当时在场的,尚有阳信和南宫两位公主,以及数位辈分颇高的刘氏宗妇,闻得太后的这句看似随意的褒奖,就晓得太子妃的人选定好了。

    阿娇身为天家妇,焉能不知,若非太上皇也觉着合宜,太后必是不会说出这话,尤是当众这般说,更带着催促之意。

    返京后,阿娇与刘彻谈及此事,刘彻也不好违逆长辈,就想着等自家傻儿子和赵立返归,再找合宜时机。

    奈何太上皇见得儿子儿媳仍是久久无有作为,又闻得宝贝孙儿也早就属意这赵氏贵女,硬是掐准了时日,偏就在刘沐和赵立抵京的前一日,颁下赐婚的恩旨,闹得刘彻和阿娇真真哭笑不得。

    愈老愈小,说的估摸就是太上皇刘启近年的状态。

    接风宴上,闻得皇后讲述此间内情,赵立和苏媛端是目瞪口呆,太子刘沐则是抚额暗叹,这确是皇祖父的做派,随性随心,不拘常理。

    赵婉则是臊得满脸通红,在甘泉宫的情形,她在归家后也与阿母提过,阿母多少是知晓的,然因少女羞怯,她也不可能和盘托出,没羞没臊的对阿母说,太后颇是喜欢她,自个十有八九是要做太子妃了。

    现下当着长辈和刘沐的面,听着皇后毫不避讳的笑谈内情,小贵女的俏脸红得都要往外渗血了,垂着小脑袋,硬是不敢看人。

    太上皇的恩旨,谁敢违逆?

    况且,在场之人也没想违逆的。

    帝后和太子是早有此意,赵婉亦不用提,苏媛也早有心理准备,饶是猝然闻讯的赵立,之所以有些发懵,倒不是对此事有所不满。

    自昔年得为刘沐的蒙师,教授他武课,赵立是真真看着他长大的。

    对刘沐的脾性,赵立自也了解颇深,虽是颇为莽直急躁,却是重情重义,对亲近之人更是重视得紧,便连随侍他多年的小内侍褚端,日子都过得颇为滋润,时不时能得赏些好物件和好吃食,鲜少挨了责罚。

    岳丈看女婿,多半要是挑挑毛病,毕竟养了多年的好白菜,凭白被猪崽子给拱了,换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然太子殿下不是猪崽子,是龙崽子,且是懂得努力上进的龙崽子。

    赵立官居右中郎将时,每每轮宿宫内郎署,晨昏必沿廊道往太子府,教导刘沐武课,若真要仔细计较,终日忙于公务的赵立,多年来与刘沐相处的时候,比陪伴自家女儿还要多些。

    若非如此,赵婉的性子未必会这般的野,未必会在北阙甲第闯出“拳打侯府嗣子,脚踹名门闺秀”的赫赫凶名。

    虽说赵立仍觉着自家女儿是株好白菜,让别家的猪崽子拱了固然可惜,然若真要端出来喂龙崽子,他又觉着摆不上台面。

    这不是贬低自家女儿,恰恰相反,是出于拳拳的父爱,尽可能理智的审视衡平。

    论身形相貌,赵婉皆是不差的,毕竟父母双亲都基因本就不错,苏媛虽非绝色,却也绝对在水准之上,赵立更是面容冷俊,体态欣长匀称。

    要晓得,汉代取官,对面貌乃至体态也有所要求,所谓的汉官威仪,少不得要五官端正,形容不可太过猥琐。

    或许有些不公平,但相貌差的官员,确实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实则在后世,长相好的人,在各行各业也多半都具有更大优势,这是无须讳言的,不是么?

    只不过,汉人的审美观不似后世华夏,娘兮兮的花美男不吃香,反是面容刚毅,身形健硕的硬汉,才教老百姓觉着此人靠谱。

    毕竟大汉铁血尚武,文臣外出亦佩剑,很难想象一个扭捏娘炮腰悬佩剑,扭着小蛮腰挥斥方遒的情景。

    军中更是如此,饶是卫青这出了名的“白脸将军”,一脚就能踹断后世娘炮的小蛮腰,你信是不信?

    正因如此,赵婉端是生得好,虽因年岁尚幼,站在身形魁梧的刘沐身边显得娇小,然相较于寻常贵女,却是身高腿长,渐渐长开的眉眼,更带着寻常贵女少见的英气,光凭这点,皇后阿娇就觉着“深肖本宫”,颇合眼缘,必是个不容易受人摆弄欺负的。

    细数历代汉后,没这股英气的,还真就是不成。

    赵立之所以觉着自家女儿不足为太子妃,主要还是她的脾性太野,近年虽已多多管教,但终归有些迟了。

    常言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赵婉在性格养成最为关键的幼年,因父母皆忙于公务,赵氏又不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故相较寻常贵女,她堪称是被放养,自由自在的茁壮成长。

    待她过得十岁,赵氏夫妇才惊觉自家女儿貌似“长歪”了,没有半点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贤淑,再想“亡羊补牢”,将她的脾性“掰正”,却是难上加难了。

    旁的不提,就说在家里呆不住,但凡得了闲暇,就想着到外头撒欢,听闻把常山王府的承泽翁主都硬生生的带野了,闹得常山王妃也颇为头疼。

    这若是真入了宫,那该如何度日啊?

    赵立曾任右中郎将多年,掌宿卫宫禁,深知宫规森严,只怕自家女儿在深宫内苑日子难熬,更怕她的脾性太野,受不得拘束,必会触犯宫规。

    少女情怀终是诗,想法太过天真,憧憬太过美好。

    为人父母者,自须想得更深,看得更远。

    若自家女儿无意太子,他或可舍弃一切荣华,跪请天子劝说太上皇收回成命,念在他往昔的功勋,天家绝不至为此痛下杀手。

    罢官、除爵,或许在所难免,却必能得保性命,一家三口去做寻常百姓。

    在现今的大汉,但凡四肢健全,且肯努力谋生者,是绝不至饿死的,赵氏夫妇就算被贬为庶民,抄没家业,凭借自身努力,也必能丰衣足食。

    然而,饶是赵立对感情之事再木讷,也能瞧出自家女儿确是心系太子,再想想太子在接风宴上那贼兮兮的神情,估摸还真是所谓的“两情相悦”。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只能如爱妻所言,更为忠君任事,好好辅佐太子,日后若女儿真是闯下甚么祸事,依着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脾性,念及君臣往昔情分,应是会从轻发落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尚未为人父母者,多是难以体会的,现今的刘沐和赵婉亦是如此。

    二人已相识多年,勉强也能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又因各自的出身,自幼少有年岁相仿的玩伴,更况乎异性玩伴,加上脾性相投,彼此生出些懵懂的爱慕,实属正常。

    初恋,往往是纯粹美好的,多是不会掺杂甚么私心算计,偶尔能见见面就已颇为欣喜,挨得近些更是含羞带臊,牵牵小手……

    嗯,牵手是不能牵手,饶是刘沐再莽撞,饶是赵婉再率真,也懂得在正婚前不宜有肌肤之亲。

    私相授受嘛,既已定下婚约,倒是无须再太过忌讳了,也无须私下相授,要送些甚么好物件,明着送便是了。

    大汉民风开放,在守规矩的前提下,男女之防远不似后世的儒家皇朝严苛。

    太子殿下看着莽头莽脑,实则是颇有鬼主意的。

    苑厩中的那匹小马驹虽早已过了离乳期,却只将母马送回赵府,说是小马驹正是长筋骨的关键之时,留在太子苑厩,由诸多牧马官代为驯养才更为妥当。

    赵氏夫妇闻知此事,又瞧见自家女儿目光闪躲,焉能不晓得两个小屁孩的心思。

    除了感叹句“女大不中留”,夫妇俩又能如何,总不能将自家女儿禁足,不让她到太子苑厩“看马驹”吧?

    况且,宫邸学舍就在承乾宫内,休沐日或可禁足,然平日若是迟些回府,夫妇俩还能闯宫逮人?

    赵立虽是太子少傅,却不可能终日往太子府跑,况且他身兼黄埔军学的督学,手头要处理的日常公务也不少,更是有心无力了。

    好在赵婉早已拜入大长秋卓文君座下,在太上皇颁下赐婚的恩旨后,卓文君更不时唤赵婉前去,悉心教导,认真考较,来回的警醒和敲打,使得她渐渐也敛去几分野性,规矩多了。

    皇后阿娇则是更为宠爱赵婉,盖因忆及昔年自身也曾如此悲催,想多了都泪,自然不免对赵婉充满同情。

    说实话,太子妃乃至皇后,真特么不是寻常女子能做的,想要在日后母仪天下,这素来欢脱的小家伙可有得罪受了。

    皇帝刘彻闻得自家儿子行事还算懂分寸,也就没多过问,毕竟掌肃宫闱乃是皇后凤权,身为帝皇者,若时常探问小儿女间的卿卿我我,反倒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