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注辇岁赠

汉武挥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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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毒,注辇国都,欧赖宇尔城。

    注辇王喀珮卡楠接获紧急军情,汉军水师再度派战舰群驶入保克海峡,重新执行禁海令,且在巡海时悍然击沉所遇的诸多注辇海船。

    喀珮卡楠急召大汉派驻欧赖宇尔城的使臣,然注辇君臣在议政殿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汉使才姗姗来迟。

    祁倬,未及而立之年的大汉行人令,却在巽加使馆已任官数年,今岁开春刚转而派驻注辇国都。

    去年秋冬,汉廷派驻安息和巽加的两位大行丞皆被召回长安述职,薛嵇升任大行少卿,窦蟠升任大农外务部少卿。

    早先出使注辇的汉使季籍,因功得从行人令接任派驻巽加的大农丞,统掌身毒邦交事,则由祁倬接替他常驻注辇国都。

    随着百乘王朝覆灭,现今身毒半岛能成为“大国”者,仅余北部的巽加王朝、中部的羯陵伽国、南部的注辇国,且羯陵伽国已衰微多年,又与巽加接壤,统治阶层皆为信奉婆罗门教的雅利安人,故日渐丧失其独立性。与巽加是半附庸状态。

    简而言之,现今能影响身毒局势的两大统治族群,无非巽加的雅利安人和注辇的泰米尔人。

    泰米尔人乃是身毒土著种族,宗教信仰颇为多元,相较婆罗门教更崇尚佛教或诸多更古老的教派,不似巽加王朝般施行严苛的种姓制度,故被婆罗门教视为野蛮的异教徒。

    汉廷出于长远利益考量,无疑是希望身毒人尽皆信奉婆罗门教,将种姓制度世世代代传承下去,自然是更为偏向交好巽加王朝。

    注辇国都非但只派驻行人令,亦未曾设立使馆,要晓得,现今大汉在安息、巽加,乃至地处中亚的大夏和巴克特里亚两国都设有专属使馆的,尤是安息和巽加两处使馆的执掌仆射皆官居大行丞,可见派驻注辇的汉使位阶实在不高。

    当然,这不代表汉廷轻视注辇国,恰恰相反,皇帝刘彻身为穿越众,晓得泰米尔人的尿性,“高筑墙、广积粮、缓称霸”,这是个野心勃勃且懂得隐忍的种族,不得不防。

    战术上藐视之,战略上却要重视之。

    无论军事还是外交,皆同此理。

    祁倬身为汉使,自是早已知晓大汉水师舰群要再度封锁保克海峡,对注辇国东部海域继续执行禁海令。

    注辇王喀珮卡楠召他入宫,无非是要当面斥责汉廷违背早先定立的三国密约。

    祁倬非但姗姗来迟,且态度着实算不得恭敬,老神在在的任由注辇君臣咆哮呵斥。

    待得殿内众人皆已声嘶力竭,他才勾唇谑笑,向王座上的注辇王拱了拱手:“敢问大王,去岁注辇大军怯战不前,听任百乘调动兵马围困我大汉骑军,可是背盟毁约之举?”

    喀珮卡楠无言以对,面色愈发阴沉,注辇群臣倒是忠心护住,纷纷出言驳斥。

    祁倬显是不欲与人争辩,再度噤声不语,然脸上的谑笑分明显出对注辇群臣的藐视和不屑。

    “够了!”

    喀珮卡楠心中怒意翻涌,偏生拿他毫无办法,反是出言呵斥自家臣子,让他们闭嘴噤声。

    汉使多不畏死,这是举世皆知的,尤是常年派驻外邦的使臣仆射,皆经过汉廷大行府的严选,在派任前就已做好随时以身殉国的准备。

    不止是为保名节,也不谈甚么家国大义,至少能保家中父母妻儿的周全和荣华。

    以身殉国者,可追晋爵位,荫蔽妻儿;贪生怕死,甚或通敌叛国者,是要抄家夷族的。

    饶是不顾忌家中亲眷,现今世上只怕也找不到胆敢庇护大汉逆臣的外邦,譬如祁倬,此时若因怕死,在注辇君臣面前丢了汉廷颜面,舍弃大汉利益,日后汉廷要诛杀他,注辇敢庇护他么?

    等死,死国无疑才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祁倬压根不信注辇王敢动他,且不论注辇这些化外蛮夷懂不懂“不斩来使”的规矩,单是去岁大汉骑军诛绝百乘,血屠数百万,如此凶威,足以震慑身毒诸国。

    确是不出他所料,注辇王喀珮卡楠虽气得咬碎了后槽牙,却也只敢动口不动手,见得他久久不语后,更知再多斥责都是徒劳。

    喀珮卡楠强抑怒火,沉声道:“说吧,你大汉意欲何为?”

    祁倬淡漠的目光缓缓扫过咬牙切齿的注辇群臣,才再度向喀珮卡楠拱手,答非所问道:“巽加去岁遣王储出使我大汉,向我大汉天子进献价值连城厚礼,且每岁的岁赠更是从未短少,尽显兄弟之邦应有之情谊。”

    喀珮卡楠眸中寒光凛冽,冷声道:“进献?岁赠?”

    他岂会不晓得“岁赠”是甚么意思?

    汉七十五年,巽加被迫与大汉签定了仰光条约,内里条陈明定,巽加王朝每岁要“赠送”给汉廷不低于五十万金的财货,用以巩固邦谊,名曰“岁赠”,实则就是变相的进贡,是战败求和后不得不接受的耻辱条陈。

    祁倬仿似未察觉出注辇王语气中蕴着的凛冽杀意,颌首应道:“不错,岁赠,若注辇亦能每岁赠予我大汉财货,用以巩固邦谊,以我大汉天子之仁德,必是不会再追究去岁注辇背盟毁约之事。”

    喀珮卡楠怒极反笑:“每岁五十万金,好大的胃口!”

    祁倬佯做惊异道:“大王怕是误会了,巽加之所以每岁赠予我大汉五十万金,盖因其国属民不下三千万,然据本使所知,注辇属民尚不足六百万众,每年岁赠十万金,想来我大汉天子也能体恤的。”

    喀珮卡楠不傻,虽深恨他言语中对注辇的轻蔑和隐含的威胁,却也不至受其激将。

    每岁十万金!

    对闭关自守百余年的注辇国而言,可不是笔小数目。

    倒不是说注辇贫穷,身毒半岛的南部土地肥沃,矿藏丰富,且三面环海,又已百余年没发生太大战祸,农耕、渔猎和各式经济活动都发展得不错。

    相较大汉,汉帝刘启在位初期,册籍在簿的汉民约莫为两千万,大汉疆域远比注辇国广袤得多,故人口密度是比不过现今的注辇国,加之昔年大汉分封了太多郡国,朝廷收不到太多税赋,饶是如此,国库岁入四五十万金还是有的。

    十万金的岁赠,注辇国不是出不起,然注辇虽不似汉初数朝般分封诸侯,但泰米尔人也分成诸多部族,且注辇的大贵族们颇具影响力,豢养的私兵很多。

    谁的拳头大,谁无疑就能瓜分到更多的利益。

    至少,现今的注辇王喀珮卡楠无力实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所谓“家天下”。

    若喀珮卡楠答应每年向汉廷缴纳岁赠,又无法强迫各部族和大贵族们拿出赀财,就意味着注辇王族要自掏腰包,意味着王族要不断失血衰败,长此以往,王位怕是要旁落到他人手中。

    况且,岁赠等若变相的进贡,注辇又不似昔年巽加般战败求和,他喀珮卡楠若真是应下此等屈辱之事,日后如何面对注辇臣民,还有甚么威望可言?

    “若我注辇不允此事,你大汉又待如何?”

    喀珮卡楠怒到极致,反是骤然冷静下来,嗤笑道:“难不成你大汉真要再兴师动众,兴兵远来?”

    不得不说,喀珮卡楠说这话还是有些底气的。

    注辇国属民已近愈六百万,不逊于覆灭前的百乘王朝,且在身毒诸多种族中,泰米尔人算得上是好战和善战的。

    现今注辇光是蓄养的战象就数以千计,每头战象高七八尺,象背驮小屋,战士用弓箭远战,和近距离用长矛格杀,战士英勇善战,视死如归,战胜者得到奖旗表功。

    况且注辇国三面环海,疆土被东、西高止山脉两边包夹,中心地带是高原,汉军水师再强,暂时也无法将数十万兵马搭载到身毒南部。

    汉军要远征注辇国,无疑要比征伐百乘困难得多。

    “大王想岔了,我大汉天子仁德,若非迫不得已,绝不轻启战端,使得生灵涂炭。”

    祁倬也深知注辇王的底气所在,却是出言道:“若大王执意不肯以岁赠巩固你我两国邦谊,那去岁背盟毁约之事自要好生给个交代,在此之前,那道密约暂且废置,斯里兰卡岛及岛上作物的收益,皆只由我大汉与巽加共享!”

    此言一出,非但喀珮卡楠狂怒失色,便连适才噤声不语的注辇群臣亦是震惊哗然。

    前年七月,巽加兵马登陆斯里兰卡岛,攻陷狮子国后,大汉、巽加和注辇国定下密约。

    注辇国须得承认狮子国为巽加属国,由巽加派少量军队囤驻;

    巽加须得将整座斯里兰卡岛皆“无偿租借”给汉廷,供汉人兴建罂粟种植园,并无偿提供大量的奴隶——狮子国的百姓。

    大汉则承诺,斯里兰卡岛上庖制出的福寿膏,将全数出售给巽加和注辇两国王室,非但售价极低,且汉人将不再福寿膏出售给他人,至少在身毒之地是不会再另行贩售的。

    罂粟喜阳光充足、土质湿润透气之地,斯里兰卡岛的气候和土壤皆颇为适合种植罂粟,加之岛上劳动力充足,汉军又从安达曼群岛运来大批良种乃至苗株,故栽种面积增加极快。

    去岁,巽加和注辇已通过贩售福寿膏获利,虽说注辇分得少些,获利不过数万金,然今岁岛上收获的罂粟和炮制出的福寿膏必是去岁的数倍乃至十数倍,加之身毒诸国僧侣和贵族吸食福寿膏的风气愈发盛行,非但价格居高不下,且是供不应求,其获利就更是不可小觑。

    注辇君臣此时方是恍然,大汉舰群为何再度封锁保克海峡,饶是心中再愤恨,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应诺每岁赠予汉廷价愈十万金的财货,以为岁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