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奏折至贤相忧前程

吝啬依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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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机处刘统勋的值房内,大自鸣钟咔咔的响着,除了笔尖与纸张的轻微摩擦声,显得分外安静。金黄色的钟摆仿佛不知疲倦,左右的晃着,猛然一阵机簧搅动的轻微声音,接着便是铛铛两声鸣响。随着响动,一直端坐炕头批阅奏折,书写节略的中堂大人将头抬了起来,摘下鼻子上架着的眼镜,揉了揉眼睛,起身下炕舒展一下筋骨,正要上炕继续,高杞抱着一摞奏折走了进来。

    “孟蟾,你来的正好,那边是我看过写了节略的折子,一会儿送到万岁爷那边去,”说着话去看高杞手里的折子问道:“有西边的消息么?腊月二十七就给杨应琚下了谕旨,让他即可赴京,这都过去十来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来信儿了,说是已经动身,不日到京,中堂莫急,”高杞温润一笑,然后笑容猛止,将那摞折子最上边的一封拿起来递给刘统勋,面含忧虑的道:“这封是江南道御史苏子光弹劾和珅与福康安的折子,您先看看。”

    刘统勋一愣,知道乾隆对这两位在外的年轻钦差十分惦念,急忙从高杞的手里接过折子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发现通篇都在诉说和珅跟福康安的不是,甚至还有诸如少年误国的意思在里头,讲的正是福康安在江宁的事情,什么“小题大做,滋扰地方安宁”之类的话比比皆是,语气十分之不客气。

    “这个苏子光是乾隆元年的二甲进士吧?”刘统勋面无表情,没有等着高杞回答,而是转而问道:“总督府和巡抚衙门怎么说?”

    “喏,”高杞仿佛早就知道刘统勋有此一问,顺手递给他两本折子。刘统勋打开便看,见头一本是庄有恭写的请罪折子,语气诚恳,直言自己御下不严之过。再打开另外一本,果然是总督高晋写的,口气与庄有恭商量好了似的,一般无二,只在最后多了一句:“ 徐大昌收受巨额贿赂,实乃贪婪无耻至犹,然其治世颇有才干,是非功过,恭请圣裁!”

    老狐狸!刘统勋心里头骂了一句,拧着眉头沉思少顷,目视一直垂首肃立在旁的高杞问道:“孟蟾,此事你怎么看?”

    “风气使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善宝此举有些过了,”高杞道,面上一直带着一丝忧虑。他实在是想不通,那个少年老成的和珅,怎么出去放了钦差,就变的如此莽撞了呢?莫非有何深意不成?思量着,斟酌词句道:“主子爷天纵英姿,若尧舜天日在上,内无萧墙权争,外无强寇入国,国力之强盛,自秦汉以来,无可出其右者,乃百世难逢之盛世。吏治败坏,确乎无疑,这也是历代盛世无法根除的痼疾。然帝侧之畔,皆是如中堂,傅相等忠臣辅佐,上头政策已有,万岁爷又明发谕旨振奋吏治,上下一心,徐徐整顿,自然渐渐就会有所好转。”

    “既然如此,那善宝此举不就恰恰上应天心,下体民意么?”刘统勋面上仍旧毫无表情,昏黄的眸子里,却有精光闪烁。

    高杞此刻已经想的清爽,闻听刘统勋此问,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难就难在这‘徐徐’二字之上,官场的事,老大人比卑职清楚的多,藤藤蔓挽,藕断丝连,善宝年纪尚幼,虽蒙主上信任,奈何人言可畏,‘出头椽子先烂’,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招人嫉恨?他少年英才,若是……岂不可惜至极?”

    刘统勋这才听明白高杞担忧的是什么。高家与富察家的矛盾由来已久,他身为军机大臣,宦海沉浮几十载的老人,自然清楚的很。只是高杞如此对待和珅,他却有些猜不透真伪了。轻叹一声:“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此事重大,他们二人恐怕已经递上秘折了,我得亲自去见见万岁,你去找小太监通禀,就说我有要务请见万岁。”

    高杞连忙躬身退了出去,自去找人通禀不提。刘统勋也整理一下官服,拿起那三本折子,匆匆出了军机处值房,至永巷口等候召见。

    不一时,便见高大庸出来传旨:“万岁爷叫进!”

    刘统勋躬身答应,随高无庸往进走,边走边问:“殿里都有何人?”

    高无庸微微一笑:“回相爷,傅相和于相都在里头呢,您今儿个要不当值,也早叫进了。”

    刘统勋知道高无庸处事谨慎,也不问何事,随他直到丹陛上,便听乾隆在东暖阁说道:“外边是延清来了么?进来吧!”

    “微臣给万岁爷请安!”因天天见驾,乾隆免了军机臣三跪九叩之礼,所以刘统勋只甩了甩马蹄袖,打了个千儿,便即站了起来,冲炕边儿坐着的傅恒跟于敏中微微点了点头,二人忙站了起来,冲他行礼。

    “两位相公正跟朕打擂台呢,延清来的正好。都说杨应琚好大喜功,有点华而不实,春和想着自己请战呢!”

    中缅冲突由来已久,自从缅甸贡榜王朝建立,迅速压服边境上的诸多土司,在对原缅甸各土司确立统治之后,缅甸一方就开始派出小股部队配合各族土司的部队以军事威胁向清政府管辖的内地土司征收“花马礼”(贡赋)这些内地土司有的屈服,剩下比较顽强的土司,便派人向云南地方官服请求军事支援。但那个时候,乾隆皇帝正忙于平定新疆内乱,无暇南顾。因此云南地方官府对此事一直奉行绥靖之策,这便助涨了缅甸方的气焰。直到乾隆皇帝从平定新疆这一事情脱身,便将视线转到了这边,中缅边境局势顿时紧张起来。

    乾隆二十七年,缅甸方向内地土司征收贡赋未果,遂出兵入侵云南孟定和耿马两地,劫持了孟定的土司,焚烧了耿马土司的衙署和一些当地的民居,正式点燃了中缅冲突的导火索。

    耿马土司出逃后,立即率领土练(各地土司自己掌控的武装力量)和场练(边境一些矿场为保自我安全建立的武装力量)反击追杀缅兵,先后斩杀二百余人,缅甸兵败。

    不过为了息事宁人,事后耿马土司还是向缅甸方缴纳了“花马礼”,至此两地稍微得到了平静。不过,车里土司(西双版纳)管辖地带却依旧不得安宁。乾隆二十七年到二十九年,缅甸方连年入界骚扰,尤其是到了乾隆三十年,骚扰规模骤然升级。

    至此乾隆再也看不下去,擢升太子太保云南巡抚刘藻为云贵总督,委其处理中缅事宜。刘藻到任,明白乾隆对边事不愿再绥靖,于是紧急派兵追缴,但除擒获几名小喽啰,别无战果。

    去岁七月,缅兵饱掠之后自动撤退,刘藻思功心切,竞以“缅兵望风遁走,我军大捷”上奏。缅甸方却不给他面子,于十月份再次以数千人入侵车里,占领了车里土司衙署所在地橄榄坝,兵锋甚至深入内陆思茅地区,同时行文大清,宣布车里为缅甸领土。当地土练一触即溃,刘藻急忙派九千绿营围剿,却拿游动作战的缅兵毫无办法,甚至还在援救猛阿途中,陷入缅兵埋伏,死伤上百人。

    乾隆帝闻奏震怒,将刘藻革职,降补湖北巡抚,同时明喻陕甘总督杨应琚接替刘藻之职。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刘统勋一时间想不出为何又出了变故,没有说话,而是目视傅恒。

    傅恒自然留意到了刘统勋的视线,微微一笑道:“老大人别这么看我,佩之其人,为政勤勉,精明能干,政绩突出,算得上我大清不可多得的能吏。不过昨日筠庭见我,言谈间涉及此事。我便想,佩之从无军事经历,加之年岁已高……兵凶战危之处,来不得半分马虎,所以这才来向主子毛遂自荐了。”

    这是还没死心啊?刘统勋心中一叹。要知道当初刘藻革职之时,继任者有两个人选,一为杨应琚,另外一名就是九门提督明瑞。杨应琚与高氏过从甚密,最终在这场不见硝烟的对决中胜出,算是狠狠给了富察家一个耳光。甚至有人觉得昔日在乾隆面前红的发紫的富察家族开始有衰败迹象,转变阵营者,观望者,看笑话者,不一而足。

    官场险恶啊!刘统勋看了穿戴整齐,面带说不清意味笑容的乾隆一眼,一时间也搞不清他的意图,思量着和珅他们那边的也是大事,便没接傅恒的话茬,自顾说道:“杨应琚已经从陕甘出发,不日到京,此事过后再提不迟,倒是江南,发生了些事情,且先奏了主子。”说着将手里的几分奏折一齐递了上去。

    “江南那边出什么事了么?”乾隆心中一动,面色刷的一下就严肃了下来,展开奏折观看。

    三个军机大臣在旁注目,见其时而紧紧皱眉,时而面色阴沉如水,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喟然叹息,愈看越是颜色霁和。少顷,他将两份奏折轻轻扔在桌上,下地缓缓踱步,喃喃道:“一个小小的知府,母亲大寿,居然就能收纹银八万两?这……和珅跟福康安倒也胆大,不知道此举得罪了多少人么?”

    刘统勋暗叹一声,上前一步,又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这是江南道御史苏子光的折子,也说的这事,”说着话将折子捧着递给乾隆。

    乾隆接过折子翻开看了看,面色顿时阴沉如水,将折子往桌子上一扔,冷哼一声:“你们也看看,说说此事怎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