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父与子

凤凰紫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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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海滨令人心旷神怡。迎着微凉湿润的风,一对看上去很奇妙的组合——金发青年和戴单片眼镜的少年——正穿行在晨练者和游之间,踏着松软的沙滩散步。

    “小罂,你明早就要回香港了,不能总是这么消沉吧。”

    自从接到新命令,苏罂就挂着一脸想不开的表情直到现在,律司实在看不下去,便带他出来散心。“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但调查结果出乎意料,大团长临时调整战略也是不得已的。”他拉着苏罂绕开一片水洼,“你做骑士也快三年了,还不明白凡事以大局为重么。”

    “道理我都懂!可是……”少年眉头一紧,握住了胸前的翡翠色虫笛,“为什么不把我们都召回去,而单单把我换掉?大团长……认为我力量不够吗?不能和你配合吗?!”

    果然是在烦恼这件事。律司淡淡一笑,开口反问:“小罂,你先回答我,‘七印侍者’中最擅长谈判的是谁?”

    “当然是文瑄姐呀,她是老师嘛。”苏罂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最擅长在大范围内作战的又是谁?”

    “律司你算一个……还有文瑄姐。”

    听他似乎有点明白了,金发青年继续引导道:“我们这次与‘海牙骑士团’交涉,能和平地取回神器当然最好,但万一谈判破裂冲突起来,你认为派谁应战比较有胜算?”

    苏罂顿时不出话,看眼神基本服气了,但嘴巴还撇着。“我们‘七印侍者’是团里的中流砥柱,能守在总部就尽量别离开;而且我的辖区一直由琴姐代管,她本来就很忙,我不能再多给她添麻烦了。”律司俯下身理了理他的鬓角,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所以,回到香港后,我的辖区能拜托给你吗?”

    “毒王侍者”低头踢了一会脚边的沙子,终究还是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缴械投降。

    如果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生活该多轻松啊。

    新的一日天气晴好,部分“骑士团”成员的心情却无法像普通同学一样雀跃。岳家兄弟以一贯的两人一车模式到达校门,肃霜跳下后座就一马当先地跑了,跑了老远才发现流火没有跟过来。“哥?”他转头找回去,却见兄长正一脸沉重地伫立原地,不知在仰望什么。

    “……老哥,别看了,就算我们使出‘延展’也没有用喔。”

    双胞胎之间总能一语道破对方心事,流火听了不禁扯出一丝苦笑。“大团长的嘱咐,果然没那么容易遵守。”他叹出一口气,“即使看不见,但只要知道它确实在那里存在,就无法不介意……我们就只能任它猖狂地继续成长,什么也做不了?”

    “——原来流火学长也是这样想的啊?”

    听到后面突然传来的话音,侦查官兄弟马上一起行礼。“早上好,游光大人。”“天音骑士”向红发的御柱少年低下头,“被您听到这种没出息的话真不好意思。”

    “哪里,大家都一样,我昨天还在想,以后每天进校门时恐怕都要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呢。”游光不以为意地摆手,目光落到一群群嬉笑打闹的普通学生身上。“加入骑士团那么久,我头一次觉得好憋屈。”“天目骑士”轻声嘀咕,“他们倒可以轻松地过日子,真正闹心的事都由我们担了……”

    流火眉头一皱,用眼神提醒弟弟“别乱话”,但“圣堂骑士”并没有打算责备他。

    “这就是我们‘骑士团’存在的意义嘛。”

    游光平日的调皮模样不见了,扫视校园的双眼里多了种陌生的深沉。“生为异能力者,我们的使命就是承担一切‘非日常’并守护身边的‘日常’。在正式入团的那时,不就该有此觉悟了吗?”

    “……游光大人,您刚才格外有‘大祭司’的风范耶。”

    对于肃霜语带惊讶的感慨,红发少年提着书包转了一圈,重新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你这句话,要是能让剑仪也听到就好了。”

    然而少年们还不知道,亲口向他们保证了“一定尽快找出破解之法”的大团长,此时正要做出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室外虽有大好阳光,理事长室的窗帘却紧闭着,桌前的长发青年身影就这样隐没在一片昏暗中。

    “啊……什么,您上午要出去?大概去多久?”

    “顺利的话一上午就够了,我不在的期间,希望你能好好管理学校。”苍后用听不出异常的语气淡然道,“如果发生了你应付不来的事态,不要找我立刻报告苍王;如果我过了中午还没回来,也马上报告苍王——记得住吧。”

    电话另一端的校长连声称是。苍后交代完毕放下听筒,站起来脱下西装外套,挽起左手的袖子,定定地注视着某处陷入了沉思。

    在那白皙得渀佛从未经风吹日晒的前臂上,系有一根打着死结的金色丝线。只要除去它,就能轻易地找到那个人,但这样一来,自己多年相对安宁的生活也将宣告终结。苍后能够清楚地看到未来的艰险,可已经没时间犹豫了。

    “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为了他,必须……”

    他咬了咬牙,举手一招,闪耀的双蛇杖便徐徐从地板里升起。苍后右手抓过它,把蛇头往线结上一靠,整条丝线立即在一缕火苗中灰飞烟灭。“奥林匹斯的雷霆之主,擎天者阿特拉斯的女儿啊!”蓝发青年高举权杖,在骤起的狂风中放声呐喊,“我以诸神使者之名,在此重连断开的血脉,请回应我的呼唤,将我引导至你们面前!!”

    一时满室动荡不已,汇成漩涡的光之风围绕着苍后盘旋咆哮,而他只是持杖单膝跪地,紧闭双眼感应着什么。突然杖上的羽翼拍动了一下,苍后身体一震,像嗅到猎物的猛兽般跃了起来。

    ——找到了!

    五分钟后,换上便装的骑士团大团长发动自己的私车,神色冰冷地驶出了海牙学院的大门。

    在市区疾驰了半小时左右,苍后终于来到了“钢铁神宫”一直以来都未被发现的最重要据点——全体集会所。看着眼前面积几乎与体育场相当的建筑,一抹讽刺的冷笑浮现在他嘴边。

    苍天市大剧院。

    妄图在现代的人间重建上古的万神殿,本身就像一出荒诞戏剧,把这种地方作为据点倒也相配。苍后沿外墙一路走去,在剧场正后方找到了一扇被多重锁链把守的铁门。从它分外刺眼的废旧模样看来,恐怕有数年没打开过了,苍后尚不知道这是只有钢铁神宫成员才能进入的第一入口,不过,这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

    对能够自由通行于天上地下、阴阳二界的道路守护神来,只要有起点和终点,途中的一切都不是阻碍。既然已确定目标就在这扇门里,苍后要做的就只有——

    “‘道路’啊,延伸开去吧。”

    一道笔直的光束应声从他的袖口射出,大半扇门瞬间像被溶解一样凭空消失,只余那光一头扎进深不可测的黑暗里。苍后握起双蛇杖跟上光束——铁门在他踏入的一刻又恢复如初——走下长长一段螺旋楼梯,才抵达通往大厅的走廊。两侧的壁灯沉默地释放着冷光,渀佛这里走过的是谁,都与它们毫无干系。

    竟在大剧院地下建起这样复杂的工事……被自己断绝关系的这些年里,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在锁定目标的光束指引下,苍后无视路上众多迷惑性的拐弯和门扇,顺利到达集会所的腹地。还未起手去碰,沉重的金属大门就无声地自动敞开,他见状冷冷一笑,大步迈了进去。

    在这个是广场也不为过的房间内,唯一称得上摆设的只有一座金字塔般的巨石台,三面墙壁上的照明物不是灯具,而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火把。尽管这里是地下,火苗却像被吹动般地不时摇曳,令气氛更加阴森可怖。突然间,一阵微风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野兽腥气,苍后一怔,刚想找个明白——

    “嘎——!”

    石壁上发出一声碎裂声响,眨眼间阴风大作,一个双翼高举的巨大生物尖叫着直扑下来。苍后躲避不及,迅速举杖去打,却和一双寒光四射的利爪撞个正着,对方见一击未得手,立刻飞上半空寻找第二次机会。“你这家伙是……”看清敌人全貌的神使惊愕地叫出声来,“‘高加索神鹰’?!”

    拥有钢刀般嘴爪的巨鸟以厉嘶作为回答。此鹰乃怪物之母厄喀德娜与百首巨人堤丰的子嗣,曾受宙斯之命,日复一日地折磨被缚在高加索山崖上的普罗米修斯长达数百年。苍后死死盯着盘旋蓄势的恶鹰,唰地将神杖横在身前:

    “不过是魔物所生的杂种,未免也太小看我赫尔梅斯……即使盗天火的神明都曾在你的爪牙下受苦,你也不够格做我对手!”

    大厅内卷起了真正的飓风,苍后面前凭空张开一眼混沌的洞穴,无数啼鸣和振翅声正从另一个世界向这里接近。“好好领教一下我的召唤之术!”他怒吼道,“消失在斯廷法罗斯怪鸟的利箭下吧!!”

    时迟那时快,召唤阵中涌出了巨大的青铜色狂涛,将高加索神鹰团团包围。凶残的群鸟振动翅膀射出无数致命铜羽,恶鹰转眼就被扎成仙人掌一般,在拖长的悲鸣声中坠地消散。苍后冷眼看着这一幕,将双蛇杖一晃,完成任务的怪鸟就和召唤阵一起,像不曾出现过一样彻底退去了。

    而整个过程经历的时间,只有短短六十秒。

    苍后料定接下来不会再出现什么怪物,便把神杖立在身前,静待真正要找的人现身。而对方也没让他久等,石台上的黑暗忽然像帐幕一样分开,伴着沉稳到几近悠闲的脚步声,露出一个诡异的身影。

    歌剧演员般的华丽面具,卷曲的及地金发,覆盖全身的黑袍。年龄不详的“钢铁神宫”总头领停在阶前,看着苍后满意地笑了。

    “真不愧是你,休高加索神鹰,即使我派出卡德摩斯的毒龙,恐怕也会落得同样下场吧。”

    当面看到他的容貌,听到他的话音,苍后心里不禁一阵翻腾,但他拼命藏起自己的情绪波动,口吻冰冷、开门见山地问:

    “九龙骑士团的‘神器’到底在哪?”

    “……你就是这样对分离许久的父亲话的吗,赫尔梅斯?”

    “皇帝”上扬的嘴角沉了下来,右手的袍袖里,闪电和雷鸣的声音也开始蠢蠢欲动。

    晨读课结束时分,骑士团的“国王”意外地出现在海牙校园里,不是应校长的请求,而是他自己无端地感觉应该来一趟。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苍王没有像平日一样直奔办事楼,先在高中部附近闲逛起来。刚走不远,视线突然捕捉到某个从中央大道跑向高一教学楼的小身影,他想也没想就叫出了声:

    “——尉迟旌姬!”

    抱着塑料袋的少女差点原地绊倒,看清呼唤自己的人后,赶紧奔过来鞠躬行礼。“陛下,您今天好早……”旌姬边话边匆忙整理仪表,“叫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恰巧看到你才叫了一声,不用那么拘谨。”苍王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袋子里是什么,去买东西了?”“啊,是我和同桌两人份的巧克力。”旌姬撑开塑料袋,露出和同伴分享玩具的小孩子般的笑脸,“陛下也来一点吧!”

    空气一下子凝结了。黑发男人用难以描述的眼神注视着火焰少女,脸上的表情很难是不是在笑……

    “……看、看我刚才了什么!请原谅我的失礼!”

    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的旌姬顿时红了脸,正要后退,又被苍王拦住了。“那我就不气了,不过我只舀一块。”他微笑着把手伸进袋子,还摸了摸她的头,“最近那么辛苦,你很努力喔。”

    “辛苦的是陛下才对,”旌姬不好意思地缩起身子,接着出口的却还是一句直率的话,“我们要是能多为您分担一些就好了。”

    “果然是我的骄傲呢……你们这些孩子。”

    火焰少女没有看到那双银眸里翻滚的感情。但苍王心里清楚地知道,如果“那一天”迟迟不到来,他就无法再抑制自己了。

    面具男子和蓝发青年正在石阶的两端对峙着。尽管二人除了“都很俊美”外没有任何相似,“皇帝”称呼苍后时的语气却是听上去没有半点犹豫的自然。

    “躲了我将近十年,你终于回来了,我难以驯服的儿子。”

    “以我们现在的立场,你最好还是叫我宇文苍后;而且我只是来问几个问题,被你误解成‘回来’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希腊诸神之王的现世化身听到苍后的回答,不禁皱起了脸。“误解?你从少年时觉醒以来便一直避着我,为了不被纠缠,竟能狠下心来封闭你我之间的灵魂联系!”他的话音里少了些平日的高傲,“今日你又主动解开封印,若不是为了回我身旁,那是为什么?!”

    “不必装糊涂了,我倒也不那么急着知道‘神器’究竟在哪,对你们是怎样把那害人结界张在海牙的也没兴趣,只要你把破解方法从实招来……”苍后像受不了似的吐了口气,下一秒却射出两束几乎能刺穿人体的凌厉目光,“我们已经玩够捉迷藏了!你们不但栽赃给骑士团,连全校数千无辜的普通学生都不放过,实在罪无可恕!”

    “……‘我们’?你的是你和那宇文苍王?”

    话题突然转向。金发男子牙关紧咬,渀佛最大的敌人就在眼前。

    “赫尔梅斯啊,这才是我最想不通的事情——那狂暴好战的神祇本与你毫无交集,你却为了他抛弃真正的父亲?你难道忘了我在神代多么宠爱你,你又如何爱戴我,为了助我打败堤丰,甚至冒着生命危险骗过蛇妖德尔菲涅吗?!我的儿子,回答我!!”

    苍后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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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都对,不过,神代发生过的事,再舀到远离神话传的现世重提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曾是三界共同敬畏的天神,但现在只是扰乱世界秩序的邪恶组织首领;那个人以前的确暴烈残忍,而他如今不仅是个优秀的经营者……”

    他后退了一步,“皇帝”则像要听清他的话似的走下一级台阶。

    “——宇文苍王是我的兄长,我重要的家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面具男子嘲讽的笑声响起在大厅里。“兄长?这种拙劣的谎言也只能舀来骗骗人类,那家伙究竟哪里吸引你了?”他激动地注视着蓝发青年,“我早在人工兽诞生之初就已表态,绝不可能放弃你,你是我与星之女神高贵的儿子,你的归宿只有光辉的奥林匹斯啊!赫尔梅斯,现在回头还不晚!”

    如果忽略现实背景,完全没有让步之意的苍后反倒像个不理解亲人苦心的叛逆小辈。然而他没有再回嘴,只有重新发出光芒的神杖代蘀主人给出了答复。

    “宙斯,我不是来听你这些废话的……我再重复一遍,立刻出那黑色结界的解除方法!”

    “既然你执意不肯回来,我与你也没什么好了。”

    “皇帝”意外地先放弃了,身后的黑暗突然开始活动,像听到主人召唤一般漫了过来。“结界的事,你还是放弃吧,直接针对它的破解之法是没有的,若发动者不主动解除,就只能毁掉‘神器’本身或切断力量供给,而你永远找不到它和使用者的所在……”面具男子的身礀一点点退入黑暗中,“我虽不愿看到你将来走投无路时才回我身边,但这似乎也是没办法……没办法啊。”

    “等、等一下!你的结界的事是真的吗?!别像个胆小鬼一样就这么逃掉!!”

    诸神使者的怒吼和双蛇杖的攻击扑了个空,“皇帝”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经一无所有,苍后气急败坏地冲上石台,也没有发现任何移动的痕迹。“可恶……”蓝发青年瞪大的双眼里布满红丝,拼命压抑自己才没有发出失态的吼叫。

    一滴鲜红的液体溢出下唇,沿着线条优美的下颚滑到了衣领上。

    因为作者是个苦逼上班族,只有双休日有集中时间写文,所以基本是一周一更,望各位读者包涵【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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