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翼东牢 出头鸟 簪穿唇 不松手

陈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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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好吧?”梁宝妆缓缓走了过来,伸出一手轻轻放在了杨玄嚣的肩头,试图安抚他犹在颤抖的身躯。

    “先救若微……”杨玄嚣一直低垂着脑袋,声音就像是从干燥的石槽中拖出一捆干草,沙哑而迟滞。

    梁宝妆闻言一怔,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关于杨玄嚣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她根本无法评判,也根本不愿去判断。眼下所能做的,唯有静静站在一旁,默默与他分担。

    “四物门杨副掌教果真名不虚传呐!我一直觉得近些日子以来,修真界对你的种种传说都是夸大其词,如今亲眼所见,真是心悦诚服啊!仅凭三言两语就遣走了曼罗神宫的燕楚唐和灵墟谷的女剑仙!这天大的面子,恐怕放眼人界也再无第二人能有了吧?”这时,又有一行人破空而来,为首的是一名气势凌人的中年男子。言语之间看似在恭维讨好杨玄嚣,但只要稍稍咀嚼其中隐含的意味,便可知这一番话语几乎是句句挑拨,字字诛心。

    杨玄嚣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梁宝妆则侧身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冷眼戒备着那四名男子。所幸这四人落地后便没有继续挑衅,只是与早已在场的其他人客套寒暄。从他们的言语之中,梁宝妆大概了解到,这四人都是久不出世的方外散修,无门无派,但全都修为高深。在场众人之中,人除了那面如雄狮的巨汉之外,无不对这四人客客气气,礼让有加。

    随后,又有一批散修到场,而他们对于状态异常的杨玄嚣显然更加感兴趣。那些炙热的眼神和诡谲的笑容,分明就是在盘算着杀人夺宝的阴损勾当。

    梁宝妆清晰的感觉到了那种森冷的暗涌正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不断拍打过来。她甚至觉得,只有一有机会,那群人便会立刻蜂拥而上,将杨玄嚣撕成碎片,同时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宝妆心中的不安开始无法抑制地加深。作为女子,她已是足够的坚强,但在这样的气氛下周围那些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会让她产生毛骨悚然的惧意。死?她大概从来也不怕。但不论如何她也无法再次面对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因为自己而出事。这才是她心中恐惧的根源,那感觉让她惧怕到了灵魂的最深之处。

    就在这时,杨玄嚣吃力地站起身来,迟缓地挪动脚步,试图站到梁宝妆身前。他缓缓抬起头,那一双极好看的凤目之中,已经充满了血丝。冷冷平视着前方,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无力,但在眼眸的最深处,却始终余留有着一缕不可抹去的深沉的坚毅。

    梁宝妆也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忽然发现远处那如雄狮一般的巨汉已经迈开了脚步,不论是从他的眼神或是迈步的方向,都几乎可以断定,他的目标就是杨玄嚣无疑!

    那巨汉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迈得很大很稳。一股王者气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一样,时时刻刻都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压迫力。微微收向胸前的下颚,炯然如炬的双目,紧攥如锤的巨拳,刻意压制的气息,每一处细节都像是为了下一刻扑向猎物而做的准备!

    随着那巨汉的逼近,其身所散发出的那种如山岳袭来的压迫力变得越来越真实!强如杨玄嚣都开始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重量正在他的身体上不断积压,居然渐渐让他强大的身体有了负重的感觉,随后甚至连心绪也随之倍感压抑。那种感觉已经让杨玄嚣倍感不适。更不用说梁宝妆了,她此时几乎已经陷入了一种完全不可自控的状态,双眸无神地愣着,嘴唇不断地颤抖,就连呼吸的频率都已经完全与那巨汉迈出的步伐相同步。

    终于那巨汉来到了他们面前,稳稳停住脚步,开始在杨玄嚣身上无比仔细地观察着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巨汉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保持着那股匪夷所思的压迫力。就像将一座巨大的山岳悬在那二人的头顶之上,一旦坠落,便可毫无悬念的让他们一起粉身碎骨。

    杨玄嚣虽然瞧不出对方的修为,但是他非常清楚,今时今日的自己不论如何也斗不过这体壮如山的巨汉。他已然放弃了战斗的念头,开始极力地盘算逃脱的方法。

    可就在下一刻,那巨汉忽然转过身去,将那宽阔厚重的背脊留给了杨玄嚣。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稳稳护住了杨玄嚣和梁宝妆,让周围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纷纷收回了视线。

    随着那巨汉的转身,那一股恐怖的压迫力也瞬间消失。梁宝妆“嘶”地深吸了一口气,伴着胸部剧烈的起伏,她终于重获了呼吸的自由。

    杨玄嚣则慢慢调整着心情和语气,试探性地说道:“在下杨玄嚣,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翼东牢。”那巨汉只声宏气壮地说了三个字。

    杨玄嚣稍稍迟疑了片刻,问道:“恕杨某唐突,阁下似乎对我并无敌意,却不知意欲何为?”

    “古老的朱雀气息。”巨汉翼东牢这一次没有开口,只是传音入密。

    “朱雀气息?”杨玄嚣当然记得在丹顶岛外的那个神秘·洞穴中所发生的一切。按照小胖子徐野狐的说法,那件名为朱雀之心的法宝曾与他互相交换的那种东西,就是彼此的气息。

    翼东牢摇了摇头,沉沉说道:“这个以后再说,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除非能活下来,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能否知晓阁下的修为?”杨玄嚣闻言一怔,他实在想不出,将要发生的到底会是一件何等恐怖的事情,居然能让翼东牢这等强大的存在都预先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雷劫境三阶。”翼东牢毫不避忌,遂又补充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就此离开。这里的人,都不是你能抗衡的。”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杨玄嚣摇了摇头,神色依旧低落,但隐隐透着一股释然:“还请阁下告知,其他人的修为。”

    “妖僧娑什与我一样是雷劫境前期。佛、道、儒三家的人都是神游境中期。南宫世家两个神游境前期一个元婴境巅峰。随后来的那一群散修里为首的那人是雷劫境前期,其余都在元婴境巅峰和神游境前期之间徘徊。”翼东牢沉沉地说着,很难想像在他张扬的外表和威严的气质之下,居然会有如此耐心。

    杨玄嚣想了想,干脆继续问道:“今日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能让这么多大人物扎堆于此。”

    “有传闻说,今夜是数百年一遇的至凶之夜。陵墓的主人将在今夜重生,届时他的身体会进入一个无比虚弱的状态。”翼东牢依旧沉稳地说着,像是对杨玄嚣没有丝毫芥蒂。

    杨玄嚣轻声问道:“所以,这些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传闻中那个最安全的时机?”

    翼东牢点头答道:“尽管这只是一个不确定的传闻,但毕竟是要博上性命的事情。就连我也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杨玄嚣稍稍犹豫了片刻,将声音压得很低道:“斗胆请阁下帮我拖延片刻,我要先入这陵墓!”

    翼东牢缓缓回头,深深看了杨玄嚣一眼,低沉道:“出头鸟通常没有好下场。”

    “只当是笨鸟先飞吧……”杨玄嚣朝他轻轻点头致谢,随即抓住梁宝妆的手,脚步一点便急冲入了不远处的那条漆黑地缝之中。

    ……

    那是一段全封闭式的通道,长约百丈。地上铺就着工艺精湛的正红色地毯。墙壁则是由金漆作底碧玉镶嵌装点成了浅草翠竹的图案。顶上每隔三十步便有一盏奢华无比的纯金吊灯,也不知当中烧的是何种灯油,那光线白净柔和,将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照得和自然环境下没什么两样。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外观精美的石门,朱漆金扣,四角之处更用各色晶石翠玉镶嵌出四朵正自盛放的牡丹。从各种细节不难看出,这件屋子恐怕是某位身份显赫的女子日常起居的地方。但不知为何,从这扇朱门之后总是无休止地传出女子哀嚎哭泣的声音。

    这时,一只闪着暗紫色光芒的萤火虫穿过了这条长长的通道,熟练地钻入了那扇门与墙壁间专门留出的一个孔道,进到房间之内,并轻轻落在了一名白衣女子的手中。

    那是一名青丝及腰,雪肤剔透的美丽女子。一袭翩跹白衣纤尘不染,总会让人感觉圣洁庄重。但就是这样一名本该超脱凡俗的女子,却正在进行着一件残忍至极的事情。

    只见她随手将那只紫色的萤火虫送入了口中,又重新将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那枚早已沾满鲜血的金簪举起。深深刺入了正站在她面前的另一名女子脸上,一边拖动金簪在那女子早已血肉模糊的脸上增添一条新的伤口,一边以平静如常的声音问道:“宋若微,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若非被人直呼其名,恐怕不论是谁也无法认出这位昔日的公主大人。那精巧的小脸早已被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痕所覆盖,刺伤、划伤、烫伤、挫伤、瘀伤……已经让她面目全非,就连那微微上翘的嘴唇都被割开了一道恐怖的口子,令人不忍直视。

    不过,这非人的虐待,并没有将她击垮。在西域经历过身死轮回之后,她早已不是往日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大人,即便是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她依旧可以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冷傲道:“我不会死,但是你已经死了。”

    “咯咯……这似乎是你至今为止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呢。”那女子的脸色没有丝毫表情的变化,喉间却发出一串风铃般动听的笑声,像是在勉强地敷衍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再次举起那枚金簪,她一边搜寻着再次下手的位置,一边满是陶醉地呢喃道:“想当年,大秦帝国因我而亡,陛下也只说了一句‘理当如此’。你难道会天真地以为陛下会为了你这么个卑微的贱人,而与我不睦?”

    “要杀你的不是秦三,是她!”宋若微轻轻提了提嘴角,一抹微笑在血污之中浮现,显得分外灿烂。

    “我觉得你还是不说话才好。”那女子冷笑了一声,将金簪从上往下,穿过了宋若微的双唇。随即转出了房间。

    直到她走后许久,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才传来了一阵似是压抑了许久的哭泣,而且越哭越大声,越哭越悲伤。原来还有另外一名女子正紧紧蜷缩在墙角,用双手紧紧捂着嘴,哭得歇斯底里。想比起宋若微,这个女子的脸上和身上似乎找不到伤口。但事实上,这房间里每天传出的哭声完完全全都是来自于她。只要白衣女子不在,她的哭泣就不会停歇。但只要白衣女子一来,她便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那清瘦柔弱的身子,那胆小软弱的性格,不是陆无双又是谁?只哭了片刻,她紧捂在嘴边的双手下便开始溢出了殷红的鲜血。泪水中的盐分似乎刺激了那些伤口,不断触发着一阵阵令她浑身颤抖的剧烈疼痛。但她的双手却不自觉地越捂越紧,就像是在遮掩某个最不能示人的污点。即便将伤口压得再度崩裂,乃至大量溢血,她都绝不会松开手。

    绝对!不松手!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坚定地执着于一件事情!

    ……

    就算是死,她也绝不愿意让人看到那个被削去了双唇和舌头的恐怖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