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陶穗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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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窗外的夜色被月光揭开了它沉睡时的面纱,变得不再神秘。寂静的湖泊也随风荡漾着粼粼波光,摄人心扉。

    任小茴想,他可能是有些累了。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敏感,毕竟敏感总是给人带来很多不便。

    况且,都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她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告诉他这个足够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只是,当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很久以前,老妈就责怪说她睡得太死,要是有人将她抬出去也不知道,以至于现在司徒格什么时候起床出门她都硬是想不起来。

    司徒格是黎明时分出门的,一路疾行到郊外荒地,只有温暖一人站在尽头。

    晨色在地平线下鬼鬼祟祟,始终不肯抛头露面。

    他一下车就直接冲向温暖,却定在了距离一米远的地方,一步也踏不出去。

    那是一俱遍体鳞伤的女人裸体,斑斑血痕在这暗影浮动的枯草丛中令人触目惊心,白嫩的肌肤就像一朵被折断的小白花,纵然沾满了晨露,也无力绽放。

    那是被人扔出去之后滚过的姿势,却依然优美动人。

    温暖惨如白蜡的面容紧紧的盯着司徒格,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

    司徒格浑身如临山崩地裂,心脏与脉搏都停止了跳动,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春暖花开,他每天都会带一束紫色风信子来到医院,听红玉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儿逐日盛开,可她却一直都昏迷不醒。

    炎炎夏日,他与她在山顶尽情放纵的缠绵,比那轮红日还要来得火热,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指着那一处湖泊说,要把他们的家建在那里,可如今主人却不是她。

    秋风落叶,他背对着暮色不敢看她的脸,光秃秃的枯枝拼命的在家门前嘶吼,她掰过他的脸四目相对媚眼轻笑,却说名分不重要。

    瑞雪寒冬,他与她形同陌人对面相坐,她喝着热茶看着窗外,笑着问相亲的小姑娘有没有她漂亮,眼里溢满的落寂却在看他的时候只说给一个承诺就好。

    他承诺,今生今世只爱她施岚一个女人。

    他步履维艰的走到尸体跟前,脱下大衣将她轻轻的裹住,好似生怕弄疼了那些累累伤口。他又将她轻轻的抱起,朝回走。

    “司徒。”温暖愣了一下才跟上来,慌张的叫了声。

    司徒格停下脚步,看着阿岚扭曲的面容,空幽的声音响彻整片荒地。

    “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晨色等待着来人走后才渐渐崭露头角,一寸接着一寸的从地面渗出来,伏在枯草尖儿上的晨露也开始焕发光彩。

    任小茴正坐在饭桌前对着一碗白粥郁郁寡欢,就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司徒格很忙来安慰自己也无法从内心深处说服自己。

    思忖良久,她打算给司徒格打电话,即便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像幽灵的叫声一样令她惶惶不安,最终还是无人接听。

    头脑的思绪就像是一场暴风雨来袭,任小茴想静下来好好思考思考与司徒格的婚姻,却根本按耐不住,便直接起身出门。

    她很想回自己家一趟,可又怕爸妈比自己还要敏感,去书店又是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纠结半久后直接砸上了齐名家的门。

    齐名正在客厅看报纸,是关于司徒格老爸的最新报道。

    突然听见熟悉的砸门声,便将报道的那页折好面朝上放在茶几上才去开门。

    只听门锁转动了一声任小茴就莽撞的推开,怒发冲冠走到屋内找了一杯水解气。

    “吵架了?”齐名一脸扑朔迷离的笑。

    “忙忙忙!有什么事情忙到我一睁开眼就看不到人的地步!”任小茴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开始愤愤道,“好好好!你忙,我不追究,可电话总该接吧?行行行!我知道之前也有过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的记录,可那是结婚前!现在我们结婚了,什么事情不能坦诚相见的?啊?你给我说说。”

    齐名站在一旁笑看着她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说话。

    “我这不是在乱发脾气,我只是觉得,结婚前你去哪我不在意,可是结婚后还搞这么神秘,把我当什么了,难道你娶我就是让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做家务?”

    齐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任小茴竖起大拇指,憋住笑说,好一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做家务,真是难得的高境界啊!

    任小茴上去就是一拳捶在他的身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好气的说,本来嘛!他从来不跟我说他工作的事情。

    “这样不是挺好。”齐名笑着说,“女人要知道那么多干嘛,好好把家务做好,你男人不会亏待你的。”

    任小茴气得暴跳如雷,抓狂的大吼一声“啊”。

    齐名赶紧扶住她,忙说,你现在得顾及一下肚里的孩子。

    任小茴突然停下,整个人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瞬间就蔫儿了,低落的说,我还没告诉他。

    “急什么。”齐名这才开始安慰说,“只要孩子不掉,他早晚都得把你当宝。”

    齐名的一句话就令任小茴心花怒放,走到沙发前坐下,恢复正常情绪,轻叹了口气说,我就是有些受不了他突然从我眼前消失,那种感觉就像是捏在手中的宝贝居然不翼而飞了,虽然我知道他晚上还是会回来,但,就是,就是那种感觉,真的是一种煎熬。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落寞,但眼中却在极力的给予宽慰。看得出来,她已经在学会让自己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了。

    从认识任小茴开始,齐名就发现再艰难的问题都能在她这里找到出路,虽然有些路过于无厘头了些,但她总会走出来。

    这对于逻辑思维严谨的齐名来说简直就是有悖大脑的结构,但她却说逻辑只对事不对人,若是人人都跟着逻辑走会累死的,况且在我泱泱大国根本没有逻辑一说,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日久见人心后又有人心隔肚皮一说了。

    齐名只好甘拜下风,有时候他也觉得还是没逻辑的好,像任小茴这样自欺欺人一辈子照样过得乐呵。

    他想起前些日子看到司徒格与一个漂亮女人的暧昧,口水在喉咙里吞了又吞。也许任小茴说的对,司徒格娶她就是为了身边能有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为他做家务的女人。这样的话,他的生活只会更加如鱼得水。

    可任小茴并不这样认为,她能跟司徒格走在一起靠的是感情,而不是给他洗衣做饭。

    “不过,算了,反正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是骡子是马拉出来多溜溜就知道了。”任小茴如是说。

    你看,她总是这样。

    “这样不就好了。”齐名坐到她身边,笑着说,“想通了就好,如果是骡子,大不了再去找匹马,是不是?”

    任小茴嘿嘿笑了两声,贼眉鼠眼的盯着齐名,不怀好意的说,那你赶紧变成一匹黑马,到时候那司徒格要真是一只骡子,你得垫背。

    齐名真想把她那张嘴给撕破,故意将脸贴近她瞅着她的双眼说,你说你一已婚妇女明目张胆的勾引待婚男人,羞耻心有没有?

    任小茴赶紧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挡在中间,她顿时觉得自己玩过头了,想起昨日对他无缘无故升起的咚咚心跳,现在想想手都在抖,忙说,我这是在无心插柳。

    齐名也不拿开,偏过头懒懒的说,我看是有心的吧?

    任小茴猛地将报纸拉下准备出口反驳,齐名却突然俯身过来,柔情笑意,柔声悦耳,任小茴,你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现在后悔嫁给司徒格了。

    任小茴索性直接将他推开,朝后端坐了坐,义正言辞说,妾身是有家室的人,还望公子自重。

    齐名一扬手一起身,轻言说,你能恢复正常就好了,我还得构思新书,你自便。

    “新书?”任小茴也跟着跳起来,好奇的问,“这次打算写什么?”

    “你又不会看。”齐名扭头看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你跟我说说嘛,兴许我还能给你带些灵感呢。”任小茴大言不惭。

    齐名走到电脑前坐下,一边敲字一边说,免了,我的灵感正等着你那两万块钱呢。

    任小茴自知又撞枪口上了,便很自觉的退回到沙发上,百般无聊之余拿起刚刚拿着的报纸看起来。

    余光中他见她的目光悄然定住,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报道上说的是,庭审中,司徒格大律师正在为父亲辩护,挪用公款一事子虚乌有。

    在任小茴抬起头的前一秒钟齐名将所有的目光都收回到电脑屏幕上,她走到他的面前,将报纸递给他,问,你有没有看过?

    齐名微微一愣,摇头说,还没看过呢,怎么了?

    “司徒格是律师?”任小茴反问。

    “啊?”齐名一惊,这才接过报纸看了看说,“好像是哦。”

    任小茴平静的脸上渐露喜色,微微笑着说,难怪他很忙,难怪不接电话,那怪会有时候人间蒸发,哎,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

    齐名看着任小茴,他发现自己又做错了,他是为了让任小茴看清真相,却时常令她豁然开朗。

    任小茴并没有如愿等到司徒格的归来,直到夜色沉沉睡去,直到晨色再次升起。

    司徒格彻夜未眠,呆滞的坐在阿岚的床前看着她白皙的面容上残留着的最后一丝痛苦。

    他记得,她最终还是醒过来了,刚换好的那束紫色风信子花开正艳,窗外风和日丽。

    她微微偏了偏头,疲倦的双眼时睁时闭,氧气罩里苍白的嘴唇微弱的一张一合,他急忙俯身过去,虽然仍旧听不清楚,但从口型已经看出来,她说的是三个字。

    “我爱你。”

    后来他有问过她,为什么一醒来的第一件事就要说爱他。

    她笑脸如花,说怕自己死了以后没机会了。

    在后来的交往中,她也确实如红玉所说,是个如火焰般炽热的女人,这比之前玩过的那些女人都要令他沉醉。

    最难得的是,她让他尝到了情爱的个中滋味,那是他不曾懂的事。

    他确实是想和她结婚了,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有了结婚念头的女人。

    直到现在,每每看着任小茴他都在怀疑是不是时光改变了他,并不是自己移情别恋,唯有激情过后的平淡才最令他心安。

    但是,如果没有那个正等着他解救的男人的反对,他还是会选择与她结婚。

    他始终都爱着她,即便她现在死了也还是爱。

    他甚至不愿意将这份爱多分一点出来给任何人,可脑海却挥之不去任小茴的影子,竟牵挂着没有看到自己回家的她现在是不是伤心难过了,要不然怎么会连电话也不愿多打。

    他突然很能理解曾经齐名也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下的痛苦,那会儿如果他放手任小茴,一切应该还会更简单一些。

    至少他不用多替别人考虑,而一个人的世界也总是比两个人的要来得简单。

    红玉缓缓走到司徒格的身边,哭红的双眼浸满泪水,狠狠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出去吃点东西吧。

    他从昨天早上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滴水未进半米未食,双眼无神,嘴唇乌黑,面色发青。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张口问,他们都回去了吗?

    “嗯。”红玉立马接话,“都回去了。”

    “你怎么没有回去。”

    他说话的声音很微弱,更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这里有我,你还是回家一趟吧,别让那孩子担心。”

    又过了很久,司徒格才慢慢的说,红玉,我爱的人,是阿岚,不是她。

    浸在眼眶的泪水无声的滑落,红玉赶紧悄悄擦掉,噗嗤一笑说,这又不是在玩过家家,你快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说得很坚定,像一个发了火倔强却又不失温暖的孩子。

    红玉愣了一下,看着他坚若磐石的脸,不愠不火的说,司徒格,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司徒格突然冷笑几声,嘲讽的口吻说,你不是说我一直都很可悲吗?你说就是因为我活得太理性,把一切都看得均衡,可是我现在想通了,阿岚死了,什么也没有留下,以后轮到我的时候也会一样,我突然觉得厌了。

    红玉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也许人总有那么些时候需要一反常态,要不然永远都是雾里看花,不透彻。

    “我有想过死亡临到自己头上,也觉得可以接受,好像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痛苦,毕竟死也是一件人之常情的事情,何况我还亲手送过那么多人。可是我唯独没有想过身边最亲最爱的人,我不知道这些人的死会带给我疼痛,如果我要是早早知道的话,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司徒格的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红玉前去开门,不料竟是赵局。

    “红玉,几日不见,又变成熟漂亮了。”赵局一脸和蔼可亲,笑着说,“我记得你结婚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孩子。”

    红玉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司徒格也起身看着来人。他虽然年迈,头发秃顶而苍白,但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的气息很有威慑力,好像不曾老去。

    赵局看向司徒格,轻轻笑了笑,脸上分明的皱纹更深一层,他缓缓走上前慢悠悠的说,司徒格,你父亲的那笔帐还没有算完,这会儿到有闲情来管这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让我这个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啊。

    “赵局真是会说笑,我司徒格向来只管自己的事情,又哪里惹到您了?”司徒格轻言道。

    赵局脸色微变,继而又笑了笑,偏过头便对身边的人说,也对,小高,还不赶紧把太太搬出去,惹到司徒格大律师可不是我们应该干的事情。

    司徒格忽地左移一大步,拦住小高和另一个人的去路,脸色难看至极,冷言道,现在已经惹到了。

    “司徒格。”赵局脸色一沉,严词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在法律上她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也有义务为她料理后事。作为一名律师,怎么能连最基本的责任与义务也忘了。”

    红玉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司徒格渐变僵硬的脸,愤然转头对赵局冷嘲道,就你也配!

    “红玉,你又孩子气了不是。”赵局倒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得意,“前天晚上我跟你家公公吃饭还夸你来着,今儿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了。”

    红玉刚要开口骂过去却被司徒格拦住,只听他说,赵局能通晓法律知识那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

    “那是那是。”赵局笑了笑说,“我肯定会配合大律师的工作,只不过畏罪自杀倒也死得其所,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只要我不追究,一切好说。”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好说话的事情。”司徒格冷笑着说,“况且,有些事情又不是你不追究就完了的,自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赵局久经沙场,说话可要三思才是。”

    赵局冷哼一声,命令小高和另一个人将阿岚的尸体抬出去,出门的时候也不忘朝司徒格冷笑一番。

    司徒格紧握着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目光也始终没有从门口移开,好像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忘了,到现在为止,阿岚还没有一个可以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即便是死后的那俱尸体也不被他所拥有。

    如果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会不会太公平了些?不是说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存在吗?况且她明明也对自己承诺过,身心都只属于他一个人,不论生死。

    红玉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旁,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衣袖,整个人就突然瘫倒在地,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而后又死一般的寂静。

    这令她不得不浑身发抖,微微弓着身子,捂着嘴伤心欲绝的看着地上的司徒格,泪水滑落眼角穿过五指最终还是流进了嘴里,咸咸的很苦涩。

    她情愿这份苦涩是司徒格带给她的,至少能让她感受到活着的气息。

    “司徒。”红玉哽咽一声,没忍住,哭了出来。

    寂静的空间此时多了一份时有时无的女人哭声,听不见回音,却在人的心间一波接一波的循环回荡。

    文弱书生和健美男还有温暖推门而入的时候,这一画面并未消失。

    健美男上前将红玉搂在怀里,文弱书生和温暖试图将司徒格扶起,可他却淡淡的说,我自己来。

    司徒格说完便一个人从地上站起来,也是到现在才明白,身体的疼痛远远不及心中那份来得惨烈。

    “验尸报告上怎么说。”司徒格漠然的问道。

    文弱书生和温暖互看了一眼,犹豫不决。

    “说吧,我也猜到了大概。”

    “说是,是…”文弱书生声音都在发抖,吞吞吐吐的说,“是被,被,轮,轮奸致死。”

    司徒格还是微微颤了一下,心如刀割。

    他将目光转向健美男,话中找不到任何语气,我不知道你爸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英豪的事情我从来都不过问,他想拿去我看在你的面上也会给,这你是知道的。

    司徒格无法让自己理解在阿岚死的那晚,健美男的父亲与赵局恰巧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饭局,况且自己父亲的案子也处于扑朔迷离期,有些人在此时见风使舵很正常。

    只是,如果是健美男的父亲,他说什么也不可以原谅。

    当初将英豪全权交给他们父子打理自然也是考虑到有朝一日能在关键时刻助一臂之力,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翅膀硬了会自己飞了。

    “司徒,这我都知道,但是老头子跟我不一样,岁数大了就多疑。”健美男谨慎回答,“况且…”

    “况且司徒明自身难保,他着急为自己找后路。”司徒格打断健美男的话直接接上,“这我也可以理解,但世事难料,他那么大岁数的人怎么在这会儿犯糊涂了。”

    健美男不再回话,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这件事情,如果你能处理好,我可以当做不知道。”司徒格轻言道。

    他转过身面对着窗外,正值晌午的阳光懒懒的趴在玻璃上,如果有风,它们就大胆的站起来左右前后大摇大摆起来。

    隐约间好像多出了一张大圆脸,她霸道的扒开那些散漫的阳光,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笑眯眯的冲自己说,你快回来啊,菜都凉了。

    司徒格嘴角微微扬了扬,尽是苦涩。

    他深刻的明白,令人安心的生活总是来得太迟也会过于短暂。

    夜黑得发紫,看不到明月星辰,森森寒风奋力嘶吼着,企图挽留这深夜里残冬的咆哮。它并没有接受白日好太阳的邀请,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酝酿着精打细算过后的暴风雨。

    司徒格的车子停在别墅的围墙外,透过车窗,静静的看着落地窗内的白炽灯光毫无保留的倾泻出来,打落在夜色里,不见温柔。

    他有好几次想打开车门却最终发动了引擎,车子如电掣般飞飚出去,只留下几卷寒风孤独的散去。

    他还是没有办法亲自去面对任小茴,尽管回来之前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似乎总是唯恐走进门口一刹那间的温暖俘获了自己的内心。

    不知何时,豆大的雨点突然疯狂的拍打着落地窗,颗颗水珠在透明的玻璃上沿着絮乱的轨迹迅速下滑,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任小茴静静的立在窗前,就着室内的灯光看着眼前那一方湖泊,虽看不见雨水在湖面上欢腾的样子,但那敲打出来的声音总是快乐的。

    她轻柔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最终还是决定拨通红玉的电话,她觉得要是继续这样不闻不问下去总归是不好的。

    “红玉。”任小茴轻轻叫了声。

    电话那边的红玉愣了一下才回应。

    “上次跟你一起去看的那双鞋,我越想越喜欢,你明天有空陪我去一趟吗?我想买下来。”

    红玉呵呵笑了两声便答应了。

    任小茴决定不再等司徒格回来,便早早的睡去。

    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次日清晨的大地比浸在水中还要清新而水润,世间万物好似轻轻伸伸手指就能碰破,实在是叫人不忍大口呼吸,更别说是提起脚步了。

    任小茴出门的时候太阳并未出来,阴阴的天气正是雨后的保护膜,用那氤氲的薄雾将其团团围住。

    她的心情还不错,经过南院的时候还一脚踢碎了草丛里的露珠,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也许真的还是天气的缘故。

    与红玉见了面之后就直接去逛街,顺便将那被作为借口的鞋给买了下来。她们一路有说有笑,只是谁都没有提到彼此想提到的事情。

    临别的时候任小茴还是说了,她说她怀孕了。

    红玉很是震惊,但很快就布满笑颜问,多久了?

    任小茴腼腆的说是上周的事情了。

    红玉问有没有告诉司徒格。

    任小茴说没有。

    “他爸的案子虽然一审过了,但第二天就又有人起诉,所以正在二审。”红玉这样说,“我看还是等案子结束之后再告诉他也不迟。”

    虽然这并不是任小茴想听到的回答,但她还是很懂的点点头,笑着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最好不要让他分心。

    话是这样说,任小茴却在心里觉得,如果告诉司徒格孩子的事情,说不定人一兴奋官司就打赢了。

    “嗯。”红玉握了握她的手,笑着说,“你要是觉得无聊随时找我都可以,现在有了身孕,别让自己闷坏了,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情。”

    任小茴都一一答应。

    回到家的时候阴沉沉的天色也暗了下来,只见有一辆车子停在门口,她突然眼前一亮,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百分之九十九是司徒格。

    她几乎是冲过去的,只是还没有接近车子就见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夹着公文包的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任小茴瞬间顿住脚步,但那个男人却走了上来。

    “您就是任小茴女士吧?”陌生男人面露微笑,口吻恭敬,伸出右手,“您好,我是司徒格的私人律师。”

    任小茴的大脑竭力的翻滚着,企图为自己理清思绪。

    陌生男人知趣的将右手缩回来,然后打开公文包,抽出一张白纸。

    “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如果您觉得没有什么异议可以在上面签字。”陌生男子将白纸递到任小茴的眼前。

    任小茴的思绪还未理清就又有人植入了新的混乱,她愣愣的看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无法回神。

    肯定是搞错了,要么她根本就不是任小茴。

    “你搞错了。”任小茴笑了笑,说的很坚定,“这世上不止我一个人叫任小茴。”

    她说完就直接朝自家门口走去,理也不理面容突变僵硬的男人。

    “任小姐请留步。”陌生男人跟上去挡住了她的去路。

    “很抱歉,我先生也是律师,如果你再继续纠缠下去,我也可以告你骚扰。”

    陌生男人轻轻笑了笑,看着任小茴难看的脸色缓缓说,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有意打扰您,司徒先生说如果您不信,可以把这个拿去。

    任小茴看着那一枚曾被她套上去的戒指竟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手里,本来就毫无底气的心突然就崩塌了。

    她记得这枚戒指是他心急在先,说要早早的把自己套住,以免跟别人跑了。

    “你拿回去。”任小茴强硬的说,“让他自己来找我。”

    她说完便将大门打开,再将欲言又止的陌生男人关在门外。

    红玉明明说他在忙他父亲的案子,怎么还有闲情找自己离婚了?况且,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离婚的理由。

    从第一次相亲见面,他就说有他帮忙肯定行。现在不是正好行了嘛。

    后来带她去见朋友,问她就没有想过要和他交往吗?她也说了有想过。

    再后来他们互见家长,他又问她想不想结婚。她也间接答应了。

    如果他不是爱自己,又怎么会突然前往哈尔滨给自己一个惊喜?

    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吗?

    任小茴不经大脑思考便拨通了司徒格的电话,她再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合适了。

    电话突然通了,这竟给她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忘了说话。

    “我马上回来。”

    司徒格说完这五个字之后就挂了电话。

    任小茴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通话时间四秒钟。

    他可以说些别的,比如让她在家好好呆着,等他处理完受伤的事情就会回来,或者问她今晚准备了什么菜,或者有没有想他诸如此类的。

    她都是乐意回答也不会束手无策了。

    偌大的客厅在渐渐暗去的天色下愈渐空荡,窗外又开始下着淋淅的小雨,密密麻麻的飞落在玻璃上,毁掉了原本的透亮。

    任小茴独自坐在沙发上,听着大门打开的声音,却没有起身,而是凭借着耳力估摸着来人正走向自己,并在身后停住了脚步。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跳到了唇边,令她直打哆嗦,却还要竭力的保持平静。紧绷着的心弦像是拉着整座泰山,如果一不小心弦断,也就意味着山崩。

    幸好他没有走到自己的对面坐下,要知道正面总是比背面泄露得更彻底。

    “任小茴。”

    他每次叫她的名字都很温和。

    “你知道吗?”

    他的问句从来都是这么轻。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他说得很静,也很稳。

    其实他可以说得愤怒一些,那样她就会发现,司徒格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发神经的,她任小茴也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可是,他说得那么的毋庸置疑,还理所当然得那么沉稳。就像曾经对她说,任小茴,你都没有想过和我交往吗?任小茴,想不想结婚?任小茴,这个梦是我给你,永远也不会醒来。

    她到现在这一刻都能想象出他的面部表情,一定满脸柔和如春风。

    这再也不会令她感到拂面的温暖,而是直接扯断了那根心弦,全盘崩溃。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说爱她,就连做爱的时候也没有,那他现在说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应该就是真的。

    “我知道。”任小茴吸着鼻子说。

    “那么。”司徒格顿了顿,说,“你就把那协议书签了。”

    “我还不想签。”

    空荡荡的室内却只能听见外面雨点落窗的声音,清脆得一塌糊涂。

    任小茴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才站起来,转身正对着司徒格。

    模糊的视线里他依旧如往日一般温文尔雅。

    “我喜欢你。”任小茴咬完上嘴唇咬下嘴唇,声音都在颤抖,“从高一的时候就偷偷的喜欢你,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落日很美,还在路上碰到我的时候问我吃了没,毕业的时候我看着你从楼梯一阶一阶急急忙忙的跳下去,想叫住你,可是又知道以后我们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但是,但是,这些年我一直都记着,我从来不敢奢望跟你走到最后,虽然心里想过千万遍,但是,但是,老天爷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不想放弃,我还是很喜欢你。”

    如果她的心是一件正在浣洗的衣裳,那么现在无疑正一遍一遍的拧干,直到滴水不漏。

    “都说人是感情动物,在一起久了就会产生感情,你要不试试,看能不能喜欢上我。”

    任小茴说得很诚恳,甚至很卑微。

    她忘了从一开始就应该大声质问司徒格,现在才说从未爱过自己,结婚前都撒尿还是吃屎去了!那之前对自己所有的好都是骗人的吗!跟你这样的人结婚简直就是瞎了我的狗眼!离婚!离就离!

    可是她没有,她唯一想到的只是该去如何挽回这段来之不易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