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西域风雨

微云疏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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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隆二年,夏。

    陈玄拿着密信,匆匆求见秦琬,第一句话便是:“突厥统一了。”

    秦琬将手中的笔一搁,神色凝重:“这样大的事情,怎么没听闻半点消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裴熙毫不犹豫地截断了陈玄的回禀,直指最关键的问题,“柔然和鲜卑情况如何?”

    统一突厥的人是谁,他不问即知,但他需要了解阿史那思摩的势力究竟到了哪一步。若只是震慑了突厥诸部还好说,如果连柔然和鲜卑都出了问题,大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是鲜卑,这几年一直是大夏的盟友。大夏此番进攻高句丽,安北都护府的兵力几乎抽调一空,凭得也是与鲜卑的互利互惠——大夏需要全力对付高句丽,鲜卑则需要全力对付柔然与突厥,自是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

    “鲜卑尚无异样,柔然……”陈玄顿了顿,才道,“怕是要被突厥和鲜卑给彻底瓜分了。”

    秦琬听了,不由叹道:“看来,大夏收复辽东,还是令鲜卑生出了忌惮之心。”

    慕容鲜卑退居东北方,虽与高句丽井水不犯河水,相距也比较远,谁也碍不着谁,到底是东北方最大的两股势力。

    所谓的盟友,也只不过是利益的最优选择,一旦起了冲突,撕毁盟约也是家常便饭。

    辽东之地已重新纳入大夏的版图,只要水军再练几年,平壤城也会是大夏的领土,高句丽国破的命运就在眼前。试想一下,牵制大夏东北方的最强敌人都没了,大夏的目光会对准谁?

    区区倭国还入不了大夏的眼,一旦高句丽成为大夏的一州,安北都护府的大军下一个要对付得,只能是鲜卑。

    “先帝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将和亲公主嫁过去。”裴熙轻描淡写地诉说残酷的事实,“也就是说,我们要考虑得不仅有来自西方突厥的猛烈攻势,还要提防东方高句丽的反扑,北方鲜卑的背叛。凉州的羌人等,更不能遗忘,若是他们来个里应外合,大夏的脸没处搁事小,有些不是刀子的刀子才更令人害怕。”

    国家强大了,邻国就会害怕。这种时候,什么盟友,兄弟,君臣,都是废话,他们只会或明或暗地聚在一起,用尽各种手法削弱大夏的力量。

    如果可以,谁都想你变得弱小,没人不希望在你身上咬两口,如果能把这块天大的肥肉狠狠瓜分,更是最好不过。

    秦琬早就知道这一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更明白裴熙这句先帝不是随便提的。

    先帝在位的时候,万国来朝,各国使节都向大夏求亲。原本选好两位公主分别远嫁吐蕃与鲜卑,因鲜卑出了一些变故,此事便搁置了,倒是鲁王的庶长女兴平公主,在父亲的野心下,成了一个可怜的牺牲品,千里迢迢,远嫁吐蕃。

    强敌虎视眈眈,内部却还不安稳,这个家当得,实在有些艰难。

    秦琬沉吟片刻,才道:“召江柏、卫拓进宫,我要仔细问问西域的事情。派天使去徐相家探望一番,徐相年事渐高,不必平常,令太医小心伺候着。”首辅有个头疼脑热的,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以阿史那思摩的虎狼之性,既然统一了突厥,势必会攻打大夏以立威。还有两三个月,麦子就能成熟,可以收割了,届时猎物肥美,粮谷成堆。哪怕攻不下这片沃土,抢够东西也能过个好冬天。

    此事虽在她预料之中,却比她想象得更快——按照他们事先做出的推测,阿史那思摩一统突厥可能还要个三四年。所以她本打算再过一两年才将郦深调到西方,又花个一两年熟悉那边的情况,但现在……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也不可能事事都在意料之中。故秦琬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派人通知大义公主一声,我要见她。”

    裴熙听见她这么说,便道:“圣人和皇后娘娘若是知晓此事,必会召见大义公主。”大义公主的身份太过尴尬,平常让她养秦琬的儿子还可以,毕竟在秦琬的说服下,帝后已经答应不长留苏沃进宫,以免让他错估自己的身份,认不清君臣。但在这等时候,帝后是无论如何都会把苏沃接进宫的,这也是为了安全的考虑。万一敌人真抓了秦琬的儿子,那就不好办了。

    “大义公主于国有功,她一片忠心,我们断不能先将她推开,寒了功臣之心。”秦琬斟酌片刻,便道,“子深,你派人走一趟当利长公主、新蔡长公主、馆陶公主与常山公主府,告诉四位公主,夏日荷花开得正好,不妨在办几场宴会,也好度过这烦闷的夏日。若她们真有此雅兴,我可将昭阳宫开放,供姑姑和姐姐们赏玩。”

    言下之意,便是请四位或夫婿过世,或未成婚,或夫婿不在长安的公主抽出一段时间,陪伴大义公主。借口是非常好找的,夏天赏荷花,秋天赏桂花,只要想玩,还怕没理由?宾客就更不担心了,公主的宴会一向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除了江家、沈家这种如今真煊赫的家族,别家命妇贵女,谁不需要公主一声赞,让自己面上有光?至于西边打仗之类的问题,这些人是没什么深切感触的,顶多交谈的时候提到几句,半点也及不上自己的名声、妆扮和终身大事重要。

    大义公主本人是肯定没半点问题的,但秦琬对大义公主身边的人并不是特别放心,自不会将地点设在什么别庄之中。昭阳宫乃是秦琬的春熙园扩建的,虽说常青解散了血影,秦琬也令这些人都有了光明的去处,但常青的探子本能并没有落下,平素也会暗暗帮秦琬训练一些人,地点就选在昭阳宫。

    倘若说昭阳宫不安全,这世上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何况这也给足了诸位公主脸面不是?

    陈玄知秦琬还是给了大义公主面子,利落应下,秦琬心里则有些发愁,觉得郦深还是不如苏锐那般能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她原本想得是郦深先去西边熟悉一阵子,赵肃顶上勋一府中郎将一职,等战事开启再去西边,萧誉刚好***。待到西边的战事结束,东边的战事也该收尾了,再设两大都护府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却……罢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北衙固然重要,西域却是帝国的屏障之一,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西域,高昌。

    高昌城仿长安所建,壮丽非凡,却无长安的香风涌动,锦绣浓艳,而是充斥着异域风情,黄沙与驼铃妆点着这座西域重城,令它近百年来都华美而绚烂,宛若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曾宪拎着两壶好酒走了进来,朝同僚们晃了晃:“兄弟们,说了请大家喝酒吃肉,看,上好的烈酒!”

    同僚见状,无不喜笑颜开,凑了过来:“我说,真有你的。”

    “那是,这样的好酒可不容易拿。”曾宪将酒坛往桌上一搁,就去拿海碗,“来来来,咱们举杯痛饮!”

    男人,尤其是西域的男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是必须的。一碗烈酒,几块手抓肉下肚,喉咙仿佛被灼烧一般,胃里却暖暖的,实在痛快,就有人一边嚼着肉一边说:“听说朝廷终于派了新的安西大都护来,看来太平的日子不长喽!”

    “咱们这地头,什么时候有太平日子?哪年秋天,那群王八羔子不来闹一场?”有人嗤之以鼻,“要我说,来场大的,反而痛快。死了也就是碗大个疤,若是割了几个蛮子的头,老子就再也不待在这鬼地方,拿着钱去中原快活去!”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便有人问:“曾老三,长安是什么样子?”

    “就是,你不是高门公子么?给我们说说呗!”

    欢声笑语,久久不绝,连慕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此人便是曾宪,确实极有本事。”

    明明出身侯门,风评再坏不过的一个人,谁提到都说是纨绔子弟。流放到西域居然没死,反倒活得风生水起。虽说这也有负责的人听见他父亲是个侯爷,不敢明着针对,见他会读书识字,令他做个刀笔吏的原因,以及叶陵不动声色的照拂在。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曾宪却并不回长安享福,反倒继续留在西域,投身叶陵麾下,宁愿做个小小的将官,与一帮大字不是一个的大老粗打成一片,这就很有意思了。

    秦琬给安笙提过醒,安笙自将连慕一事转告给了恋人,叶陵知连慕才华横溢,就是心性有些偏激,便道:“他确实很会来事,我欲遣他做个先锋,不知连先生意下如何?”

    他客客气气,连慕也不会无礼:“叶将军好眼力。”说罢,他的目光又落在屋子里,微微一笑,有些高深莫测。

    叶陵看见了曾宪的能力,而他,看见了曾宪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