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陈之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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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怎么是你啊?”

    他笑了笑答:“你这儿的钥匙给了不少人啊?”

    她噎住,正想怎么反击,他却已经换频道了,随手带上门,脱了西装往沙发上一扔,问她:“还有饭吗?”

    林薇觉得此时回嘴,未免显得自己小气,便不再跟他计较,转身进厨房去盛饭。饭是电饭锅煮的,一直闷在那里,还是温的,菜和汤却已经凉了,她重新热过,端出去摆在餐桌上。陈效已经松了领带,笃笃定定的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吃。餐厅里的灯也开了,圆圆的一块光照下来。并没有多少改变,看起来却好像大不一样了,就是饭菜实在寒碜了一点,一荤一素两个剩菜拼了一碟,外加一小碗汤,先后热了两遍,色面不好。陈效却无所谓,大概也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吃的风卷残云。林薇没见过他这样,觉得挺有意思的,不出声地坐在一边,两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停下来,对她说:“从下个月开始,我就很少在上海了。”

    “任命正式下来了?”她问。

    “是啊,”他点头,“下个礼拜,你们都会收到信。”

    “常驻在哪里?香港还是新加坡?”这件事早已风声在外,她并不觉得意外。

    “香港,”他回答,“我会带几个人过去,”

    她没问那些人都有谁,心里很清楚,一旦坐上了集团ceo的位子,他离他的目标仅就只剩一步之遥了,这是好事,照他的脾气,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些瑟缩——他已经经历过那么多,那是人家的地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但那些事都跟她无关了,她只能这样开解,不禁又想起从前,他们两个人住在和平花园的房子里,不是情人,又不单单是同住。当时还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是段好日子,回不来的好日子。

    她从回忆里出来,问他:“以后回上海,还会住在和平花园吗?”

    “大概很少有机会了吧。”他摇头。

    “那给我好不好?”她对他笑。

    “给你什么?”他看着她,多半是明知故问。

    “和平花园的房子啊,”她不跟他客气,“你从前说过要给我的。”

    他不答,又低头扒了几口饭,一边嚼一边说:“可你那个时候说不要。”

    “那时候小,不懂事,现在我想要了,行不行?”她两手交叠在桌上,凑近了看着他。

    他对她笑了笑,递了只空碗给她,说:“先添饭吧。”

    她接过来,又去厨房里盛,只剩锅底的一点,刮下来有小半碗。她拿出来给他,虽说这客人是自说自话来的,自己总归是主人,有点不好意思,就多解释了一句:“就剩这一点,煮的时候水放多了,大概有点烂。”

    他倒是不挑,说:“够了,软点挺好。”

    听他这样讲,她总算等到机会回击,忍不住损他:“下次你要是回上海,早点来,我这里总有一碗软饭给你吃。”

    他一下呛到,咳了半天,她心情好起来,拿了张纸巾给他。他接过去擦了擦嘴,道:“你一个小姑娘,嘴这么欠,将来怎么嫁人?”

    所谓报应,来的就是这样快。她愣了愣,站起来就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低着头洗手,心里骂着:我tm嫁不嫁人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鼻子却莫名其妙的酸起来,她拼命搓着手,对自己说:不要哭!不准哭出来!也不知为什么竟会因为这么一句玩笑话难过成这样。

    他跟进来,从身后抱住她,头搁在她肩膀上,她忍了半天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了。他想要她转过身对着自己,她犟在那里不肯,用胳膊肘撞他,说:“捣什么乱,我洗手呢!”

    他伸手关了龙头,抓住她的手,抽了张纸巾,慢慢把她的手擦干,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的擦。她静下来,不再挣扎。

    大约是因为刚刚哭过,她突然觉得心里酸痛,回身,他的吻就落下来,她回应,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说:就是这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中途,他停了一停,在她耳边说:“这些天,我挺想你的。”

    她点点头,却不能确定自己是什么意思,是“好的,我知道了”,还是“我也挺想你的”?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天”究竟从哪一天开始算起,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鬼混在一起了。

    他却又狠狠抓着她,对她说:“林薇,你得跟着我,你得跟着我。”

    她又落泪。这句话他从前也对她说过,那时他在病中,她只当他是说胡话,原来他还记得。这几个月,她从来没替今后打算过,潜意识里只等着他一句话,他说:林薇你走吧。她也就走了,这么多年的暧昧和纠葛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毫无留恋的走掉,直到此刻,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比她曾经以为的要多得多。而他也是一样的,他也不肯放开她,所以才会来这一趟。他们都逃不掉的。

    又过了几天,陈效调任的公告果然出来了,一并来的还有几封其他的调令,其中包括丁丁,还有林薇。丁丁会作为陈效的新任秘书,跟着他去香港,而林薇,将负责华善堂在整个亚太区的公共关系事务。调令里未曾指明她的办公室将会设在哪里,但按照人事隶属关系来说,多半是也在香港的。

    于是,一张张笑脸又贴上来,没事过来找她吃饭、跟她聊天的人又多起来了。与此同时,流言也开始了,大多还是关于她的,说她步伐跟的这样紧,到底手段了得。甚至绘声绘色的传她怎么向陈效要求升职,追问他:你究竟爱不爱我?或者威胁:你要是做不到怎样怎样,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她并不气愤,甚至觉得有点好笑,流言里说的那个人好像根本不是她自己,她没那样的胆子,自恃与众不同,对陈效说出那样话来。而身边那些人,不管是对她示好的,还是背后说闲话的,都不知道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况——一方面,她会跟着陈效去香港,他们还会混到一起。而另一方面,她坐在公关部的这个位子上,还是得替何齐张罗慈善基金的事情。

    这tm算是什么?!她在心里骂,觉得不正常,也不知如何去面对,只能硬扛下来。至少在那个时候,她自以为是承受得了的。

    初到香港,还是盛夏。

    她步步高升,更多的薪水,更大的办公室,职责范围扩大,工作压力也比在上海时更大了。上海公司举办健康长跑,有同事突发心脏病身亡要找到她;新加坡有中药查出违禁成分,电视报道的画面莫名其妙出现华善堂的店铺招牌,要她出面去交涉;还有,就是慈善基金,何齐出发去苏丹参加msf的援助项目,美国那边只剩下一个宋缤,初上手有许多事情不懂,也要来问她。

    那段日子,她总是觉得累,仗着年纪轻,一点都不在意。早上醒不过来就喝许多咖啡,夜里失眠就饮酒,一两杯下去总算能闭一闭眼睛,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勉强也能对付过去。

    陈效也是忙,并不常在香港,可只要他回来,两个人总是混在一起。他们会在他办公室里亲热,他把她的裙子拉上去,夏天的衣料薄软,里面是t裤,连脱都不必脱。有人来了,立刻分开,是那样一种由衷的默契。夜里,又会开车上山,或者去浅水湾某条幽静小路,他们在车里做,倒是很走运,从来没被人看到过。

    更多的时候,他不在香港,两人只能在视频会议时见面。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区,有时是大清早,他还在酒店房间里,穿着一件橄榄球t恤参加会议。有时候又是夜里,他那里天还亮着,她这边窗外已是霓虹满天。

    他不在的日子,她偶尔会跟同事出去玩,打扮的很漂亮,去酒吧,或者西餐厅。她长的不错,年纪正好,香港的男人也更放得开一些,如果不是要结婚,她很容易就能找到另一个人,彼此印象不错,身体健康,底子干净,你情我愿的就可以床上见了。但她却始终一无所获,外面那些人在她眼睛里都是苍白而没有内容的,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接受其中的任何一个。赴完约会回家,她总是一个人,洗完澡光着身体上床,睡在自己惯常睡的那一边,手搁在另一边的枕头上,假装他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