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陈之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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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薇不答,反而问他:“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嗯,”林凛在黑暗里点头,“他对我很好。”

    林薇却道:“有些事你别太当真了,他总是要走的……”

    她还没说完,林凛便喊起来:“是他说要走,还是你赶他走?!就为了让我开车这么小一件事情?是我求他让我开的,你怪他做什么?!”

    林薇也动了气,骂道:“这些天你跟着他,是不是连名字都要改啦?!”

    林凛不语,猛的在床上翻了个身,拉起毯子来蒙住头,心里却在想,改了又怎么样?难道就该一辈子顶着林燕青起的这个名字?

    林薇没再出声,静静躺在床上,心里却乱的很,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纷乱的画面。

    她与何齐,在床上。

    这是她的第一次,她无从比较,却也知道他很好很好,有温柔的唇和手。那种感觉,她一直都记着,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一阵,何齐为了跟她走到这一步,可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而她也不是不喜欢他,却始终只是消极的等着,从不主动,要是他非要不可,也不是万万不能给。他大约也察觉到她的态度,他是个好人,不会强人所难。但她始终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十几二十岁的热恋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须的有太多的亲吻,太多的“我爱你”,多到好似念经的地步,却又是此生难得的真挚。

    那一夜,林薇走后,何齐辗转难眠。她原谅他,与他上床,他本来应该很高兴的,但实际上却又不是纯粹的快乐。他反复想起林薇说过的话,她说他在混,说他拿自己不当回事,越想就越觉得她说的没错,今后要做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漫漫前路仿佛隐没在一片薄暮中,他既看不透,也不想看透。但要改变这个状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些人死了,却留下这么一团乱麻,让活着的人不得解脱,有些事他不弄明白,怕是永远都放不下的。

    三十多年前,陈康峪是中医药大学校办工厂的学徒工,满师之后做了业务员,他追求医学院女生盛珏蓉,待盛毕业后留校做了老师,两人便结了婚,很快有了一个儿子。几年之后,陈康峪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离开上海去了香港,经人介绍在华善堂工作,从一个小小的销售代表开始,一路升上去,继而认识了当时何氏唯一的女继承人何思睿,也就是他的母亲。

    对那段前尘往事,何齐所知的不过就是这一些,而且大多是因为这场官司才知道的,其中难免夹杂着各种法律文书里特有的措辞,却又不带多少感**彩。那些文字所描述出来的陈康峪,与记忆里那个教他读《少年彭罗德的烦恼》,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陪他在庄园里转圈的父亲如此不同,使他始终无法盖棺定论。

    他希望有人能跟他说三十年前的陈康峪,拨开所有的野心以及**之后,那个最初的陈康峪,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尔后便可以给这段记忆打上一个封印,收藏在角落,永不开启了。

    等一切都弄清楚了,他这样想,就去找林薇,对她说:你看,我不混了,也不再拿自己不当回事了。那样,他们就还能在一起。他可以找间学校继续念书,拿了学位出来,找个教书的职位,他是个没什么野心的懒人,教书大约还可以。他还会在景色好又清静的地方建一座房子,他们一起住,假期到处去旅行……

    他又想起白天见到的沈继刚,沈是陈康峪和盛珏蓉的旧友,多年以前,他们在学校宿舍楼里毗邻而居,沈一定可以告诉他一些想知道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总还要去一次。

    第二天下午放学,林凛从学校出来,没在校门口看到何齐,倒是林薇翘了课过来接他。他又像从前一样,坐在她的自行车书包架上回家,晚饭就在弄堂口的小吃店里吃面。

    面吃到一半,林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林薇:“何齐怎么没来?”

    “我让他别来的。”林薇回答。

    “你们分手了?”林凛又问。

    林薇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喝面碗里的汤。

    “那你们还会不会结婚?”林凛继续。

    林薇一听就骂:“你从哪里听来的,谁说过要结婚?”

    林凛却回嘴:“何齐说过将来要跟你结婚的。”

    林薇呛了一下,大约是面太烫,眼泪差点咳出来。

    之后的几天都是这么过的,林凛开始嫌林薇麻烦,出校门看见她就说:“你当我小孩子啊,有必要每天接送吗?”

    林薇有些生气,点着他的脑袋反问:“从前何齐接你送你,怎么没见你不乐意?”

    林凛憋着不说话,撇下她低着头一路往前走。

    林薇拿他没办法,其实她每天这时候赶过来也挺勉强的,学校里管得挺紧,下午的那几节课已经逃得不能再逃,又盯了他几天,见没什么事,就放手让他自己上下学了。毕竟是快十四岁的人了,个子比她还高一点,从学校到家的路也不是很远,她这样想,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紧接着的那一日,林凛放学,几个男孩子跟在他后面走出校门,其中一个问他:“哎,林凛。这些天都是你姐来接你,你哥怎么不来啦?”

    “他这几天有点事……”林凛回答,他在学校一直是独来独往的,真的要抛头露面却也不露怯,因为面孔长得漂亮,挺受女孩子欢迎,偏就遭男孩子恨。

    那几个男生大笑,指着他说:“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你哥?人家都在说那是你姐在酒吧陪酒搭上的富二代,现在大概是玩腻了,把你姐甩了吧,还说是你哥,哈哈哈。”

    林凛大窘,甩掉书包冲上去就要打,拳头还没落下去,却听见一记汽车喇叭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马路对过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底盘低,车身修长,样子足够嚣张,比从前那辆黑的还要漂亮。挡风玻璃反光,他看不清里面坐的人是谁,却一下子高兴起来,除了何齐还会是谁?姐姐说他不来,但他还是来了。

    林凛又得意起来,背上书包一路跑着穿过马路,一边跑一边对那帮男孩子喊:“不跟你们废话,我哥来了,他前几天没来接我,是因为要换车,瞧,那就是他的新车!”

    也是在那几天,何齐又找到胡凯,让他务必约沈继刚出来谈一谈。

    胡凯无奈,心里说,你是少东,我听你的,得空就又去了趟沈家,结果却扑了个空。他跟邻居打听老沈,邻居也不大清楚,只说前些天看见沈继刚跟他老婆拖着拉杆箱走了,后来就一直没回来,大概是出去旅游了吧。胡凯还得上班,只能花钱雇了个民工蹲点,蹲了几天都没见老沈回来。到最后,他自己也烦了,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又去找罗晓光帮忙。

    罗晓光这次也说没辙了,只含含糊糊的答应帮他去医学院问问看,隔天回话过来,说学校每个月二十号发工资,那些请了长病假的教职工一般都会赶在那一天之前把医药费单子交了,免得耽误了报销。

    胡凯依葫芦画瓢的跟何齐说了一遍,何齐想,那就去医学院吧,沈继刚请的是病假,说不定也会去。

    那天已经是十八号了,何齐去医学院碰运气。胡凯为表衷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一看,倒也算是天时地利,学校财务室在老校区,方便进出的只有一扇西门,里面也地方停车。何齐把车泊在马路对过,正好看到校门,沈继刚要是来了,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两人空等了一天,老沈没来。第二天又去,从早晨财务上班一直等到傍晚,何齐坐不住了,生怕还有哪个出入口他们没注意,就说要去学校里转转。

    胡凯也坐得屁股疼,正要开门下车,何齐叫住他,说:“你别去了,就在车里等着吧,人多了反而不好。沈继刚见过你几次,这次要是再碰上,肯定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