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桃红(二)

溪芷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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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晓听着桃红的陈述,更深地感受到她父亲不但是个高水平的民间医生,而且对现实也看得很深,特别是具有非凡的勇气。在那种环境下,这样的人是很难的,有时候难到生存都成问题。他充满担心地盯着桃红的眼睛问:“你父亲后来怎么样了?”

    “父亲精神上完全垮了。人还活着,就像失了魂。给人看病也没精神,把脉把不准,几次出错了,差点出人命。慢慢地,他不愿给别人看病了,别人也不来找他看病了。支撑他生命的重要支柱垮了!”她黯然神伤地说。“那就本本分分地做个社员,反正出工收工也不会很辛苦!”他安慰她并出谋划策,恍然正在进行的现在时。

    “唉,你没有感受过,人的精神垮了,一切都完了。他虽然也出工,但又迷上了喝酒。和村里的两个酒徒一起,只要身上有几毛钱,就去供销社喝。他们喝的是红薯酒。那种红薯酒是用烂红薯酿的,一毛钱可以买一斤!几个人只要有几毛钱,就会把自己弄得醉醺醺地回来。连狗都习惯了,见到他们三个人歪歪扭扭地回来,肯定要吐,,他们也怪,走到村口就不负众望地吐了。那些狗就去吃他们吐的东西,你不知道那有多恶心。有时候醉得不省人事,那狗还去舔他们的嘴。见了那场景,谁都会厌恶,好几次母亲连门都不让他进,是我哭着求她,母亲才开的门!”桃红眼睛红红的,那种当时的伤心状跃然纸上。

    “生产队的情况呢?吃饭还是可以维持的吧?”晓晓想转移一下话题,缓解她伤心的情绪。

    “队里就别说了,”她站起来取出自己的毛巾擦擦脸,又用个茶缸倒一杯但开水,像自己咕嘟咕嘟地喝一气,又到了半瓷缸放在晓晓面前说,“杯都没多一个,只好用我的,我没病,你放心喝。”

    “没事,我不渴的。”

    “合队后,两个村就是两个集团,一旦发生纠葛,就是两个村互吵。吵到严重的时候就互相斗殴。有几次弄到大队公社拍了许多干部才平息下来。那个春的人也许是故意的,选了我这个村的一个老兵当村长,这老兵是个打过海战的国民党兵,后来整个连投诚,转业后每年还有几十元的生活补贴。就是性子急,动不动就是又喊又吼,这情况在我这个村起作用,那个村的人根本不理睬他,而且看耍猴似的看他。你越发脾气他们越高兴。就因为他们有恃无恐,他们有一个团体做依托。割禾季节,他们村里七八岁的男女孩子都跟着家长后面捡稻子,明眼人看出来,哪里是捡漏,是一把一把的稻子往篮子里装,不到一个小时就装满一篮子,回家倒了又匆匆地回来。有人报告队长,队长又喊又吼,说不准孩子跟住家长后面捡稻子,他们要么不理,要么冷不丁冒出一句“捡稻子是响应国家号召,不浪费一粒粮食”马上有人响应说说得好,队长再要吼,说要到公社告他们。这样的闹剧一再上演,谁也无奈。到秋天干塘,用扎的草把把鱼集中往中间赶,孩子们有跟住家长,说是捡漏,把一两斤的草鱼捡去很多,本来可以收获五百斤鱼的鱼塘,连三百斤都收不回。有时连计公分也是问题,这个妇女明明没有出工,但记工员记了工分,要是闻起来,那个村的许多人都掷地有声的理直气壮的证明:她确确实实出了一天的工。她同许多出来打工的农村孩子一样,提到自己的故乡,话匣子一打开就受不住。

    “这样还能维持?”他虽也是乡村长大的,但她说的情况倒还没未经历过,挺好奇的。

    “维持?”她苦笑一声,重复地说维持二字,又重重地说,“维持活着,维持艰难的或者”她喝了一起冰开水才又开始说,“没有经历过那种环境的人是很难想象的,我这个对原来每个劳动日可以分一块钱,最高的可达一块两毛,是全公社的一面红旗。合队后就一落百落,八毛五毛四毛下到干一天的正常力十分工只挣三毛钱。妇女压六分工,三六一十八,一角八分钱,我放假也出工,四分工,不但分不到钱,还道歉生产队的,又什么都不能做,做生意是投机倒把,开荒种地是搞资本主义,鸡也只能养两只,否则就是资本主义的鸡,要宰杀也大家分吃掉。生有困难,生命也走到了危机。聋子的老婆,瞎子的老婆看着日子没发过,都悄然走了。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只是再也看不见人。危机的表现就是缺粮,青黄不接这个接口缺得很大,估计全生产队都有两个月的缺口,主动到周边的村落都说借不出粮,大队公社就干部都怕饿死人要负责,公社书记则到五十里外的另一个县才寻到能借粮的村,强壮的还能勉强跳回来,我这个家就麻烦了。我和弟弟还小挑不动,母亲是个女人挑不了这么远,父亲因嗜酒成了半条命,但相较之下只有父亲去,父亲走到那里已经没了力气,挑了一百斤谷往回走,咬牙挑着,到后来走几步就得歇一阵,才大约十里路,他不走了,他躺在山旮旯的草丛中喘着粗气,心里想着这样受不起,还不如死了算了。好在那队长粗中有细,见他老半天跟不上来,放下担子返回去找他,见他躺在草丛中气息已很少,马上叫醒他,身边又没有人,情急之下,自己跑到几里外的小村喊救人,好在,好在……”她流着眼泪说不下去,他赶忙把水递给她,说喝口水慢慢说,她喝了口水又用毛巾擦擦眼泪,继续说,“好在毕竟乡村还有些古道热肠,加上那村里的一个姑娘原来嫁给了我村里那个聋子,后来太困难走掉了,她不但熟悉我父亲,还受过恩惠,马上张罗人,几个小伙子把人和担子都弄回来了。真真难为了他们,看到家里这种情况,不要说钱不要说吃饭,连口水也没有喝就走了。”

    “你父亲主要是累的吗?”

    “这很容易理解的,他本来是半条命,那种超强度的劳动,说句时髦的话,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所以以后他几乎成了废人,什么活也干不了,而且一有机会就喝酒。一个家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倒霉起来就越倒霉,可怜我那弟弟才十二岁,为了这个家,他天不亮起来上山砍柴,要供家里的柴火,砍一旦回来再去出工,可赚五分工的工分,那个高小的老师到家里求家里让他念书,说他有很高的天分,不读书太浪费了。我也动员弟弟还去读书,说家里有姐姐顶着!但弟弟死活不肯去。结果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弟弟太困太累了,挑着沉重的柴担压得他脚打颤,从一个石坎上摔下,脚踝摔碎了,医生说要恢复起码要一万多元钱,那时可是天文数字,否则脚好了也是跛子了。他才十二岁,漫长的人生将怎么度过。那时节我的整个心灵都牵在里面。弟弟命运弟弟的一辈子和一万元。要么发恶梦弟弟突然不见了,弟弟死了,我也急得要去跳楼,结果被人救了。拦住了还是痛哭流涕抽泣不止。被母亲喊醒了还在哭泣,母亲说,你怎么啦,做恶梦了?要么就是猛,突然发了财,弟弟进了大医院,腿也治好了还进了大学念书。自己一高兴就是笑,笑醒了还在发梦。弄得父母都以为我不正常,轻轻地等着我。以为我神经出了问题。父亲母亲也经常吵架。更让我心烦。母亲爱唠叨,几乎成了习惯。唠叨的内容无非是埋怨父亲,父亲一气就要寻死,说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弄到要我去全解。你说是不是烦上加烦?那一天正烦着,见着一个媒婆给吨里一个青年说媒,我突然有了主意,我主动约见那个媒婆,说只要那个人能出一万块钱救我弟弟的腿,我就嫁给他。不管多大年纪,也不管是瞎子还是跛子。那个媒婆盯住我的脸看了很久,大约是端详虽漂亮又太孩子样,说这你可要想清楚,不是开玩笑的。我斩钉截铁地说绝不开玩笑。结果媒婆带来的信息比我想象的更早,不但四十多了像个老头,跛了一条腿又瞎了一只眼,我原来的想法是瞎子或者跛子或者年纪大的,结果媒婆弄了一个瞎子加跛子加年纪大的,三个都在一起。我才十六岁啊,如花似玉的少女,想起来都心寒心酸,但回想过去,那媒婆慈眉善眼的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想必实在不好找,那时普遍一个劳动日四角五角钱,凑够一万元就像蚂蚁筑大堤,那说要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咬咬牙答应了,又担心地问他有没有这笔钱。媒婆说这个你放心,他有个哥哥在武汉是名医,老父亲临终嘱托,一定要帮这个弟弟娶一门亲,这是遗嘱,钱全包在他哥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