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家事也是国事】

过河老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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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距离京师究竟有多远啊?不足500里!乘坐火车八个小时就能由此及彼。

    英国调整了远东策略,由窦纳乐代替欧格讷为驻清国公使,已经从伦敦出发;李鸿章游历西洋列强一周后大发感触,极力建议朝廷调整外交政策,促成以杨儒出任专驻俄国公使,许景澄改任驻德奥公使,罗丰禄出任驻英、荷、比国公使,李经方出任驻法、义公使。

    在英国和清国外交战略调整在人事上显露端倪之后,日本国政府也宣布以矢野文雄出任全权驻清公使,前任驻清公使代办林董被召回,随即派往英国出任公使。

    战场上硝烟方散,外交场上各国战略在调整之时都各有侧重。就远东而言,继德国在三国干涉还辽“得罪”日本,干脆与清国抱成一团,关系一下子亲密得如胶似漆之后,英国人在清俄边境冲突中看到了遏制俄国东进的希望,也着实受到清国新政在关外的成绩影响,当然还有德国亲戚的动作牵引。英国人打着如意算盘,一方面扶持日本,一方面帮助清国,达到的目的也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成功遏制俄国东进,一方面让日本和清国的力量制衡,英国则在两国之上拥有超然的地位和利益。

    日本不甘心如此,杨格在鞍山表面立场之后的清国内阁和地方实力派也不甘心如此。日本把老脸换做新面孔,目的是绕过已经搞僵关系的杨格,揪住光绪皇帝想要培养满族亲贵军事力量的小辫子,继续打“日清亲善”的牌,实则是加深了清国皇帝和新军集团的矛盾,促成分裂。

    在天津、芦台、小站、大沽口来回转的杨格愣没回京的意思,光绪也没有放冯秀若出京到天津与夫君相会的善心,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五百里继续“斗气”。大清国的王公亲贵封疆重臣们对此心知肚明,就连舆论中也时不时的透出一些隐晦的“猜想”来。

    不过,斗气归斗气,京奉铁路从榆关、锦州、奉天分三段同时开工了,鞍山钢铁厂的炼钢炉日以继夜的喷溅出钢花,一根根钢轨、一块块钢锭、一个个采用加压热拉工艺制成的迫击炮管、枪管源源不断的制成,运向筑路工地、鞍山克虏伯炮厂和天津机器局。

    与此同时,第一军的第2、4、5、13旅和地位未明的(北)塘(大)沽守军暂编的要塞部队或抽调军官到武备学堂,参加“参谋班”和临时的“炮兵高等指挥班”学习,一边学一边跟随主教官杨格、直射炮兵教官孔庆瑭、曲射炮兵教官王传义下部队实践,颇有一股子建设“大炮兵”陆军的劲头。

    参谋总长不回京办差,第四军却整编正酣。由原第3旅、第2旅第五团与在西北之川、陕、晋、鄂、甘诸军整编而成的第3、14、15旅已经分赴伊犁、喀什噶尔、塔尔巴哈台驻防,武威军紧赶慢赶,抵达迪化与周昭明率领的原第五混成团合编为第16旅。魏光焘任司令官、宋占标任参谋长兼第7师师长、滕毓藻任副参谋长兼炮兵指挥,周昭明任第八师师长,傅春祥、雷正绾(川)、刘云武(楚)、徐成鹄分任旅长,荣和任蒙汉回满四族组成的**骑兵旅旅长,东、南厄鲁特土尔扈特两部四旗首领台吉舍巴窝为土尔扈特骑兵团团长。催要马匹、枪械、军刀、火炮、弹药、粮饷和军装被服的电报次第飞来。

    这些东西,除了粮饷还抓在陆军部和户部手里之外,都要通过杨格才能拿到。只苦了参谋次长荫昌,几乎是两天一次往天津跑,其人却又“奇怪”的乐在其中。到了九月末,参谋次长也借“点验盛京地区垦屯兵团秋收成果和组织筑路”的名义取道榆关去往锦州。

    参谋总长、参谋次长都出京了,第五军的整编怎么办?第四军的粮饷械弹补给和换装怎么办?

    移驻西沽炮台的第二师师部,在一定程度上因为杨格的常驻而担负起总参谋部的职能。这一夜,随着聂士成的到来,冯义和揪住杨格“陪聂帅喝酒”,说起来隐藏在心里好长时间的正事儿。

    一盏电灯下,一壶酒,几样下酒小菜,两位白须老将眉宇间的担忧,足够杨格消受了。

    “致之,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那是你和秀若侄女儿的日子,还打算跟皇上犟着不回京?”聂士成刚捅破窗户纸,冯义和就带着对女儿的心疼和对女婿的不满,重重的咳嗽一声道:“要说,你不回京也得去奉天吧!听说梅香那丫头就要临盆了,你这样子像是为人夫、为人父的吗?”

    聂帅说的还婉转,老岳丈完全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了。

    杨格苦了脸,身在天津,又处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自己的脚还当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呢?聂帅和老岳丈都是行伍出身,对政治,对国际政治所知有限,所思也有限,于杨格和皇帝治气背后的一些因由完全不知。斗气是半真半假的,至少在杨格看来是如此!皇帝怎么看是皇帝的事儿。

    “唉……”叹息一声,杨格道:“我也不想就这么耗在天津,本想着郑邦彦接了秀若就去奉天的,可……”

    冯义和急道:“你去接,你亲自回京了,皇上还能不放人!?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岳父大人、聂帅,我和皇上斗气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者,在于皇上对我的戒心日隆,戒心来自于权力的分配,消除皇上的戒心唯一的办法就是杨格交出一部分甚至全部事权。东北边防刚刚稳固、西北边防还在筹措、漠北蒙古四部组织联防尚未措手;而今俄国人注意力相当程度的转移到朝鲜方向,伺机拿回朝鲜尚需加一把火力,此时,杨格不能撒手。”

    聂士成摆手道:“谁让你撒手了?你要撒手,恩相、北洋诸公和各军弟兄们也不会同意。”

    “杨格赌气不进京,就是让皇上有时间、有空间多加斟酌、掂量,避免直接的冲撞。另外,斗气还有假的一面,乃是给日本人看的。在鞍山,杨格把意图染指铁矿的日本人顶了回去,如今,日本人要换公使了,这就说明日本人很在意我对他们的公使的态度。为何?在日本人眼里,一个整然如一而畅行新政的大清国是可怕的,可怕到日本人可能主动放弃在朝鲜的利益而与俄国联手。俄国人如果得到朝鲜,下一步的目标绝对不是日本,而是我国的东三省,日本人主动示好,俄国人焉能不笑而联手,以远东集结二十万俄军,日本陆军可动员二十万计算,四十万敌军呐!以一、二、三军十二万兵力,如何抵挡?因此,我必须给日本人一个不与俄国人联手,可以保住在朝鲜的特殊利益,又能继续谋取在大清国利益的理由。最佳的理由是——君臣不和!关外有脱离中央而去的可能!”

    聂士成眯缝了双眼,脑子里浮现出关外三省、俄国远东地区和日本、朝鲜的地理形势图来,对杨格的说话和担心有些感悟了,不禁在脸上露出感动又有几分疼惜的容色来。

    冯义和也明白了,当初是皇帝担心杨格势大而羁留冯秀若在京以为人质,也就是说,皇上和杨格之间的裂痕在一开始就已经存在,此时只是扩大了,半公开化了而已。杨格如若亲自进京讨要秀若出京,皇帝能在杨格愈加势大的时候放人吗?不能的!否则他当初又何必如此呢?!杨格亲自进京接人本就是把潜藏矛盾公开化、剧烈化的败着!皇上坚持不放人,杨格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乖乖待在京城里受皇帝的控制,甚至交出部分权力给那些狗屁不是的亲贵们;第二,撕破脸,强行带秀若出走关外。两种结果都是日本人和俄国人甚至英国人想要看到的!

    可怜老冯家的闺女咯……怎么就陷进这么一桩子事儿里?

    聂士成见杨格苦着脸,冯义和也苦着脸,心中也颇觉不忍,乃举杯道:“好好,话说开了,老夫也理解致之的难处了,来,廉让,咱们和小辈儿喝一杯,为咱们有这样思虑周全,胸有韬略又能为大势而隐忍克制的小辈儿高兴高兴。”

    “功亭兄,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呢。”冯义和嘴里如此说着,手上却端起了酒杯,与聂、杨二人碰了,仰头一口喝尽。

    “廉让,有句话不知道…….”

    冯义和有些吃惊,聂士成是咋啦?哥儿俩可是几十年的老弟兄了,啥事不能说?!

    “你得修书一封给秀若侄女儿,让她安心在京师再待一、两年,同时,让她写信给奉天的那位,此乃正理!等致之把倭鬼子收拾了,自然就能一家团圆了,对不?”见冯义和面有难色和不悦之色,聂士成指点杨格,说道:“致之所为,完全是顶天立地,为国家之强大,军队之强大而着想。这些日子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他和德高等一群年轻人都干了些啥?你我都清楚!大炮兵啊,机器局炮厂、武备学堂、第二师炮兵各部、大沽口、北塘炮台轮番跑着,又要督促工厂造炮,又要培养炮兵指挥官和幕僚,还要训练部队,这些个事儿咱们这些老家伙完全帮不上忙!从今天的40多个炮兵连到1898年要建成450个炮兵连……此间的艰辛,唉!若我是你,我就痛痛快快的把梅香那丫头当做自家媳妇儿看待了!”

    冯义和一想,心中也是有几分恻然。年轻人不比老头子,老头子身边尚有一个妖娆妇人在旁,若非儿子着了魔的反对,早就续弦了。年轻人生龙活虎的,成日阶那么操劳,身边也当有个贴心的人照顾着,何况,那个梅香马上就要给……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可身为长辈,又身为今日杨格之下属,不能不好生想一想。

    “写,写!接,明儿就让甄家婆子去奉天……呃,还是等娃儿满月之后吧。”

    杨格见老丈人如此豁达,心中感激,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听聂士成又说道:“接来,得安生的坐下。致之要演戏,暂时不能回京师,又要就近在武备学堂和第二师培养炮兵人才,我看,就在西沽炮台师部外的于王庄置个宅子安顿家眷好了。廉让,你也让甄家婆子过来住,有个照应。”

    聂士成如此说,冯、杨二人自然应允相从……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