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其实一切都有预兆

宣枫飒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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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主?你怎么了?这大殿里面怎么这么昏暗,我什么都不清楚。”

    “玄儿晚上睡不安稳,她习惯把所有的光都遮掩起来。原本我也是不适应这么黑暗的地方,可是久了,也习惯在黑暗中看东西了。”

    煌叹了一口气,“既然舍不得,何必送出去呢?”

    玄主的声音隐忍而痛苦,“不是的,我不想她离开,可是我没有办法,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煌轻轻拾起掉落在地的夜锦,那个能看到所有未来的预言物,“三百六十二年,少主玄和亲灼原,三年,殁。”

    玄主轻声道,“我没有办法,煌,我怎么能把她送到灼原去,如果我那么做了,我永远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我也无法原谅那样的我自己。我不能看着她嫁给别人,在我还爱着她的时候,我会死的。煌,你能懂吗?”

    煌也学玄主坐在地上,“懂,我懂,我亲自把嫘送下去的时候我就懂,看着她痛苦,看着她爱上别人,而我却无能为力,然后一天天看着她死去。我做梦的时候有好几次伸手就能够抓住她了,可是我自己放弃了,伸出的手重新又收回来,然后只能看着她慢慢模糊,慢慢消失,然后,心就好像丢掉了什么,再没有办法完整。”煌大闷下一口,“哥,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开寒玄了,你会让我走吗?”

    “玄儿走了,你也要走了。”

    “我厌倦了这无尽的生命,有的时候想死了就好了,漫长地活着却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离开了,在世间见到玄儿的时候我会代替你好好看着她,保她一世平安。”

    “最后的那一场战争打得很惨烈,玄主是最后死的,他支撑到我的面前,启动了最后的阵法,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我这个。”

    我抬头,“从在刘伯那里看到幽冥莲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我慢慢呼吸,然后站起来,“他把我送出来,他死了,那便是他活该!”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眼泪却像决堤一般汹涌,我猜到了所有的结局,可是我却猜不透过程。

    我坐在走廊边,突然发现失去了算计,我竟然变得无所事事。

    巩师兄突然坐到我的面前,他应该是刚从议事殿出来“听说你,真的要走了?”

    我点头,“虽然煌师兄说他死了,我也猜到了,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我还是想要自己回去看看,若不是亲眼看见,我便不能死心。”

    “即使是见到了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假如他没死,我便亲手杀了他,若是真死了,念着他对我那么多年的养育,也该去给他收尸。何况当初我答应过那些师兄姐妹们,把他们带下来了,便要把他们一个不剩地带回去。”我抬头,“不要说没有意义,从前我干的有意义的事情太多了,便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也好,何况你从前不是一心要让我离开小白吗?如今我要离开了,你怎么反倒好像不舍得了?”

    巩师兄摸摸我的头,我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毫无芥蒂的时候。

    我轻轻抱住他,“师兄,不管为了什么,我都欠你一句对不起,对你,还有颐师兄。”

    他轻轻道,“傻瓜。”

    我也不知道我坐在那些礼服的面前多久了,一遍遍抚过那些折痕,好像是在抚平我内心的褶皱,外头的天一旦亮起来就是小白的登位的仪式。从此之后他就是齐国真正的君主。

    小白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我侧首看了一眼计时的滴漏,“离起身还有一个时辰怎么再多睡一会儿,以后若是还想要躲懒也都不会再有这样机会了。”

    “做梦梦见你走了,便醒过来看看你还在不在。”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窝,“以后没有躲懒的机会,也没有再这样抱着你看着你的机会了。我的天下里面最终还是没有了你,你终究还是决定要走,哪怕所谓前生的羁绊也留不住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没有办法不成全你。”

    他把凤羽凰和插入我的发髻,“你什么都不愿意带走,那就把这支簪子带走,将来你倘若看到它的时候还能想起我,便也就好了。”

    我抚上那一支木簪,想了一会儿,压下心里的难过,“我替你更衣整装吧,我还从来都没有帮你做过这些事情呢!”

    里子、中衣、外衣、缛衣,一件件上身,镜子里的他气宇轩昂,我蹲下来帮他系好腰带,因为常年辛苦,他的身材一直都有些消瘦。而这套礼服是从前襄公即位的时候定制的,大臣们在制定礼仪的时候,小白自己说念及国库空虚,若是依仗中已有现成的便不必定制了,不合适指出略加修改也就是了。

    我拍拍他的衣裳,“要走了才发现其实很多想要为你做的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做。

    我去给他拿朝冠的时候,他却伸手给我披上了一件大红色的礼服,“原本是要你跟我一起穿上朝服一起接受群臣朝拜的,虽然你也答应跟我,可是我始终欠了一个名分,一场婚礼,本来是想要等到我登位之后,然后给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册封,所以让她们做这么一件,最终是没能让你传给所有人看。”我靠在他的怀中,他继续道,“我从来都只穿白色和青色的衣服,我一直很想知道这正红的以上穿在你的身上会是什么样子。穿上这身衣服,我们拜堂好不好。”

    我轻轻点头。

    那红绡轻轻掩住我的面容,小白自己宣布着一项项礼仪,我顺着他的步骤一步步走到最后,我坐在床榻上,他慢慢掀开我的纱巾,他的手一点一点太高,那明艳的红色从眼前离开,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唇轻轻印上我的,一点一点摩挲,仿佛是对待一样他最珍视的珍宝。最后的合帐,我们和衣躺在床榻上,我靠在他的怀里,最后的时间多一会儿都是从上天那里偷来的。

    我问小白,“其实你虽然总是说喜欢我,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告诉你,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他握住我的手,“是那年在雪山的时候,那时候我出洞在山顶上找到你的时候,你背对着我,迎风而立,那时候你穿得是白色的袍子,青丝飘扬,那时候觉得你是从天上来的,那个场景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你呢?什么时候想要跟我的?”

    “在地宫的时候,你跟我说,‘我总不能每次都让你挡在我前面’那时候我觉得你大概是可靠的。如果后来没有徐嬴,也许那个时候我便会下定决心要跟你一辈子了。”

    “还好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其实煌师兄说我这辈子是欠了你上辈子的债,其实我是有点记得的。”

    小白道,“是吗?那上辈子我是什么样的?”

    “和现在一样一个王侯,但是个性差的太多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我不小心跑到了鲛人的地盘,那时候你说我和你不一样没有尾巴,就要把我抢回去做夫人。可是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当时我就被你的尾巴给吓哭了,你见我哭了也慌了神,拿出各样东西来哄我,最后还给我做鬼脸,本来是要逗我笑的,可是我看见了就哭的更厉害!”

    小白听了也笑,“没有想到那时候的你居然胆子这么小。”

    “那时候的我还叫昙儿,还不是一只魑魅,而且父亲刚死不久又被赶出了灼原,连下一刻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情。”

    “若是有下辈子,我会比任何人都先认识你,把你护在我身边,给你我所能给你的一切。下辈子我不做公子了,就做一个士人,你也不做刺客了,我们就做一对最普通的夫妻,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亲。我读书的时候,你帮我研磨焚香;早晨起来的时候,我为你画眉梳妆;你学女工,我就为你整理丝线,天热了给你扇风,冷了便给你添衣。”

    我忍不住笑了,“我真是没有办法想象我拿着绣针的样子,一定很别扭吧。”

    他也笑了。他指着帐外的一对红烛,“我听说民家嫁娶的时候,都会在新房里点红烛,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知情趣,放了一对红烛在这里,也点了一夜。”

    “到天亮了,它的使命也结束了,不管是红烛还是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长久年年,大概多半都是痴心妄想。可是关于下辈子,我希望不是妄想。”

    小白搂紧我,“不会的,上天会眷顾我们的。这辈子离多聚少,是为了把团聚都留到下辈子。”

    门外的侍者出声,“君上,该起身了。”

    他听到这话将我抱得更紧,我也舍不得分离,恨不得这时间就此挺住,然后再不动,又希望这世界上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便可以长长久久不用分离,没有责任,没有使命,没有无奈,没有不如意。

    可是最终还是不能,我们都是生活在尘世的人,都必须遵守着这里的规矩和秩序。小白出门前依旧看我了一眼,我慢慢走过去,帮他整理好六毓,“去吧。”

    他看着我,“大概,从此以后我都不会爱了,即使爱了,也再不会这样刻骨铭心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然后出了拐角便再看不见。分离是为了再见,可是对于我们来说,是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我站在城楼下,穿着和他一致款式的礼服,看着他站在城楼上,民众俯伏在地,呼喊声震天动地,而我站在人群中间。那天白雪皑皑,也许那城楼上还站着许多人,可我的眼里只有他披着红衣,踏着白雪傲然独立,我面对他,轻轻摘下了跟随我一辈子的面具。我知道他会过的很好,会称霸诸侯,会成就一番大事业,会妻妾成群,子孙满堂,而我会站在当初我们相见的雪山上,化作大片的懿昙,守护着他。可是从此之后,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