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亲情的羁绊

宣枫飒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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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面是巩师兄的谈判,在鲁国国内传出了消息,公子纠亲自用堕胎药结束了文姜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至于原因,也很简单,自从君上送给公子纠十个的美人之后,公子纠的意志便越发堕落了下去,整日跟那些美人在一处,不见管仲,更不去理会文姜,文姜受了冷落之后,一直心情郁愤,几次去召公子纠,公子纠都借故推托。最终文姜不敢寂寞,便亲自去了公子纠的宅子里头去,门卫几经阻拦都不成,房门里还不断传出床榻之声,冲进去后文姜便看到了公子纠和几个美人半裸着躺在床榻上的模样,一时怒从心起,用刀将几个美人置于死地。公子纠见美人血溅五步,也昏了脑子,当时就对着文姜灌下了一大碗的生红药。那红药的药性就烈了,那生红药的药效还要强上百倍,只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那药效发作起来,太医赶到的时候,孩子已经落了,而文姜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鲁君听闻了消息立刻赶了回去,煌师兄和我正在研究草药,煌师兄拿起一株白术,“这东西你倒是可以平时没事的时候多啃啃。”

    我拿着那两株白术,“温经止血,你觉得我会需要?”

    “但凡是温补的药材,吃下去也没有坏处不是?”

    “是药三分毒。”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师兄解毒的功夫天下一流,这下毒的功夫不知道怎么样?”

    “我学的是救人的本事,不是害人的本事,谁像你,整日里想的都是怎么害人。”

    我不以为然,“这以毒攻毒也是救命用的办法啊?”

    小白从我身后出现,“煌先生辛苦了,这些时日也麻烦你奔波劳累了。”

    煌师兄站起来,“无妨,玄儿也是我的师妹,照顾她也是我的本分。”

    小白对我伸手,我就着他的手站起来,“你下朝了?”

    “是啊,下了朝就来这苑子里逛逛。”

    我笑,“那一群大臣又喷了你一脸口水了?”

    小白闻言有些尴尬,“那些零碎的事情也传到你的耳中了?”

    “早起的时候听见那些宫女太监们说闲话,便知道了。善于纳谏,是该做做那些诸侯们的榜样。”

    当初小白坐上诸侯的时候,便任用了不少僖公朝的忠臣和贤臣,对于那些在襄公和废公时期受到打压和冷落的臣子也大加封赏,广开言路,要求群臣对于朝政提出自己的看法,不管对错,全部都加以嘉奖和鼓励,愿意说实话的人还给予金帛和官职的奖励,一时间宫廷真当是门庭若市,下了朝之后常常还要花上好几个时辰听大臣们的谏言。而其中谏言最多的当属子稷,他是小白亲自去访求到的一个贤士,起初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小官吏,小白听说了他的贤名之后,便亲自登门拜访好几次,可是都没有见到他,身边的侍从便劝说道,“万乘之主,见布衣之士,一日三至而不得见,亦可以已矣。”

    小白却说,“不然,士之傲爵禄者,固轻其主;其主傲霸王者,亦轻其士,纵夫子傲爵禄,吾庸敢傲霸王乎?”

    子稷听见了这样的话,便出来相见,之后便入朝成为小白的左右手。只是这个人很擅长雄辩,常常说到激动处便拉着小白的衣服,凑近了他的耳朵去说,唾沫横飞便溅了小白一脸的唾沫星子,小白碍于子稷的面子,也都没有去擦。这些小事也都很快传开来,贤士们都相率而朝,小白都无有不接见。

    我看着小白,“今天没有要接见的朝臣吗?”

    “怎么没有,只是先出来醒醒神,殿里透不过气来,头疼得很。”

    果不其然,小白和我才说了几句话,便有内侍来说大臣们已经在殿中等候了,请小白回去。

    我低下头来,拿起一株三七,“怠慢群臣,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只怕他去了,又有的口水可听了。”

    煌师兄道,“你可真没有良心,他出来是来看你的,对你好真是白费。”

    我扬眉,把三七递给身后的侍女,“你拿这些去泡些茶水送去政事殿给君上和诸位大臣,这么燥热便好好降降火气吧。”

    煌师兄笑了,“对了,从七宝楼那里传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关于雍林的罪行,一个是关于公子纠的是不是?”

    “猜到了?”

    “一半一半吧。”

    煌师兄道,“那你便猜上一猜这剩下的一半。”

    “关于雍林,多半是说他僭越,私自培养军队,大有不轨之意,因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暗中筹谋和公子纠合作,试图迎回公子纠。至于公子纠,景姬、贞慎、太后、僭越之罪、私结党派,如此数罪并发,没有个极刑也算是便宜他了吧。”

    “只猜对了一半,雍林之事是对的,但是公子纠,鲁君这次居然也没有拿他处置。”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是事实,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我陷入了沉思,“遗漏了什么?”

    煌师兄试着启发我,“比如说,景姬也好,贞慎也好,并不能真正算是鲁君的心头痛,或者说,这个孩子也许……也许……”煌师兄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毕竟一个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或肯定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

    我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师兄,也许我知道我是错在哪里了。鲁君不是懦弱,他是孝心太重,公子纠的手里一定会有一样把柄,是鲁君狠不下心来杀他。”

    “那是什么把柄?”

    我看着煌师兄,慢慢说出了我的猜测,“也许,鲁君真正的父亲其实是公子纠。”

    煌师兄“噗”的一声把茶水喷了出来,“你别开玩笑了!”

    “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文姜出嫁的时候是十六岁,那时候公子纠也已经快要到及冠之年了。而且我听说,文姜和公子纠同时被文姜的母亲抚养大的,连不是同母抚养的诸儿都可以亲近芳泽,那么同公子纠之间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姜诸儿同文姜的丑闻发生在郑公子忽退婚之后,那么郑公子原本是答应了这桩婚事,最后却以‘齐大非偶’的理由退婚,难道这里面便没有蹊跷吗?如果说那时候郑公子是撞破了公子纠和文姜之间的**,那便解释得通了。非同母抚养,姜诸儿却很莽撞闯入文姜闺阁要求同文姜亲近,这不合情理,恐怕是姜诸儿也知道她同子纠的事情,认为文姜放浪,自然自己也能一亲芳泽了。我在鲁宫的时候便见识过了,鲁君的忍耐并非那么宽宏,而独独对于公子纠却一忍再忍,文姜和襄公厮混的时候,文姜并不在鲁国宫中,公子纠一再僭越,可是鲁君却丝毫没有跟他计较,心爱的女人死在他的手里,也没有反应,这太不寻常了。而鲁桓公死的时候,文姜和公子纠都没有按着礼法来祭奠,鲁君仁孝,居然没有对公子纠的不敬行为也能隐忍不发,这一桩桩回想起来,可真是蹊跷啊。恐怕这件事情鲁君和公子纠心里都是有数的。”

    听了这样的解释,煌师兄问,“一般人来说,若是知道自己是母亲与旁人**的产物,打心里不恨死母亲也就罢了,还能这样愚孝至此?”

    “这东西便因人而异了,鲁君可以说是文姜一手养大的,我在鲁宫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传言,据说同桓公似乎并不算亲近,甚至隐隐有传言,鲁君对桓公并不算尊敬,桓公也是曾动过废嫡立庶的念头。所以鲁君对于桓公多半还是有些怨言的。所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桓公之死很可能也是文姜一手策划夺位的计谋,而公子纠和颐师兄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便不得而知了。”我皱着眉,“我突然有些后怕起来,假如那个时候我们再慢上一分,今天这坐在这里的便不是小白了。颐师兄这一次投下的赌注比谁都大,这局设的这样缜密,几乎无可挑剔。”

    煌师兄点头,“颐和你,还有巩都是不一样的,在寒玄的时候玄主就说过,你的谋是被逼着练出来的,巩是学出来的,只有颐,他是天生的策士。他天生就活在计谋中,打从娘胎里开始就知道怎么算计人。”

    “还好,还好,鲁君对于公子纠的态度还在游离,只是如此,公子纠便就真的半分也留不得了,必须立刻从这个世间消失。”

    夜晚我睡得并不安宁,记忆好像是断了层,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煌师兄总在我身上施药,然后我便不记得之后的事情了。这一次大概是最严重的一次,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我慢慢起身,听见了书房中煌师兄在交谈。

    “其实我也没有办法了,他们的命线是连在一起的,玄主死了,她的大限也就将至了。她的命是玄主拿他的命换回来的,其实你也早就留意到了,她的戾气越来越重,有的时候突然便会变得嗜杀起来,口中便说要杀了谁。而且她的感知也在逐渐衰退中,有的时候你就站在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她有时候也无法察觉了,从前便是两百步以外的细微动静她都能立刻感知到。我给她治疗的时候,偷偷查看过她的状况,三生锁已经解开了两锁,最后一锁也是脱落在即,这锁是一环扣一环,一旦解开一个,剩下两个便快了。”

    我听到的是巩师兄的声音,“假如三个都解开会怎么样?”

    “不是毁灭自己,便是毁灭这个世间。魑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走在悬崖一般,一旦出事,便是万劫不复。”

    “你的意思是,玄主和灼原……”

    “全军覆没,两败俱伤,从此便没有寒玄和灼原了。”

    “怎么可能,和灼原相比,寒玄的实力远占上风。”

    煌师兄的声音沉痛而哀伤,“他为了玄儿,一件逆天的事情也就足够寒玄覆灭了,何况是三件。寒玄能撑到现在也是奇迹了。”

    巩师兄好像察觉到什么,“谁?”

    我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是我。”

    “玄儿?”煌师兄站起来,“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我都听见了,他做了什么?”

    “玄儿……”煌师兄急急道。

    “我想知道。从头开始,我都想要知道。”

    小白也站起来,“你身上的药性还没有完全退掉……”

    我没有理会小白,只是走近煌师兄,“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我拉住他的衣领,“你说啊,你说啊!”

    煌师兄转过头去不看我,“玄儿,其实你早就猜到了……”

    “我是猜到了,可我要听你亲口说。”

    “是,他死了。灼原和寒玄之间的大战,打了整整十天十夜,寒玄没有了,灼原也没有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我拿出怀里的面具,“这便是他的遗物了。”

    煌师兄将我抱在怀里,眼泪滴落在面具上,也落在我的心上,那么沉重,再多一滴便能把心都砸裂砸碎。

    “玄主,你疯啦!”煌冲上前去把玄主从阵法中拉了出来,“这一旦进去了,是要拿两百年的寿命去换了!你每天要取那么多的心头血保住她最后的元神还不够吗?”

    玄主看着煌,慢慢笑了,“都是我欠她的。”

    “你把她从灼原那些人手里救出来,她是在报你的恩。”

    “不是她该报我的恩,是我该报她的恩。她陪我去灼原的时候,曾经为我挡过一箭,那些年南征北讨,她身上的伤不比我的少。有一次她差点死在横溪的铁骑之下,只为了掩护我离开,那时候我身边还有百名将士,可是他们自顾自往前逃,只有昙儿一个人顾及了我的性命,那场战死了上万名将士,谁都是为了自己,昙儿是为了我。她虽然留住了性命,可是却带了一身的伤回来。那些伤口几乎要了她的性命,那三天我每天晚上守在她的床前,她没有一天宁静,总是不断梦魇,可是我又没有办法让她醒过来。后来我才知道她被那些男人抓住,当了玩物。她常常睡梦的时候都会惊醒,她总是梦见在灼原那些肮脏的手在她的身上,她哭着醒过来,可是身边找不到一个人。是我们对不起她,我们知道她的身份,总是利用她、欺骗她。煌,我们没有一个人对得起她,你懂吗?”

    “是,我懂。”

    玄主看着禁忌之术的阵法,“所以不管怎么样,哪怕是拿我的命去换,我也要让她活着。”

    煌看着我,“他打开了禁忌之术,他失去的不是他的寿命,是他的灵魂。但凡打开禁忌之术之人都要用一样东西去交换,他用的是灵魂。制造魑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光是千年寒冰和赤铁就够难了,何况是鲛人。他曾经消失了整整一年,而一年之后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虽然带回了鲛王的尸体,那就是小白的前世,可是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右手,所以他很少用他的右手,而是用左手,因为那里面是一支假肢,他的右手被鲛人砍掉了。制造魑魅不是那么简单,他失败了两次,所有的材料都要用完了,碧落珠是最后能救回你性命的东西,可是也失败了,他没日没夜守在你的身边,最后用他的性命和你的两缕魂魄同碧落珠做了交换,你直到第一百年的时候凝聚完成你的魂魄,才真正活了过来。假如那一次你没有醒来的话,大概他也就死了。你醒来的那天,他一个人躲在他的宫殿里面,整整哭了三天。”

    煌走到小白的面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前世欠的债,她这辈子是要来偿还你的。你用你的躯体换回了她,这辈子她注定是要还你的情谊。我知道你对她好,可是比起玄主来,也许还差很多。”

    玄主站在不远处,“已经是第十三次了,她的身上已经有两百三十三处伤痕了。”

    煌看着玄主,他的眼睛里明明满是心疼,可是却丝丝忍住。

    “玄主若是不舍得,便不要让玄儿继续练了。”

    “很多次我都告诉自己,即使被人发现又如何,便是拼尽了性命也会护得她周全就是了。可是我必须告诉自己不行,我必须要狠下心来,她的年岁比我要长得多,我死了的时候,她才刚开始她的生活,我活着的时候我会护着她,可是若是我死了呢?有时候我就想,若是有一天我死了,魂魄也不会归回到我的本身那里,我再也看不到她,永远也不会再知道任何关于她的消息的时候,还能有谁能爱护她,照顾她。我逼着自己狠下心来,逼着她学会一个人生活,学会活下来的本领,看着她受伤的时候我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让她别学了,可是不行,煌。昙儿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才死了,玄儿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她再死一次,我也会跟着死去的。我要给她寒玄最尊贵的地位,保她一生一世平安尊贵。每一次她疼得在梦中哭泣的时候,我的心也好像是被插上了一把刀子,煌,我没有选择,我只能让那把刀永远留在我的心里,比起她的痛苦,我情愿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承担。”

    我抬头,“那最后一桩是什么?”

    “关于夜锦。”

    煌送走了所有的人才走进菱杏殿,整个大殿里面昏暗无比,所有的光都被挡在了外面,煌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才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