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初露端倪

宣枫飒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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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纠那边的人怎么挑?”

    “他是来者不拒,你只要数量上多,不怕他不堕落,管仲因为报了假军情而是公子纠丧失了君位的继承权,如今二人名义上还是一条船上的,公子纠早就不听他的话了。这我是一点也不担心,管仲这人一向没底线,我看公子纠也早就不满了,何况是君上,除之而后快都是迟早的事情。”

    接连几日,君上上朝的时候,言官们都纷纷上谏弹劾公子纠。

    “君上与太后重性过盛,致使其吃穿用度皆僭越与上。尊卑分明才能明君臣之礼。姜纠当初来投我鲁国,原是因为国中局势不安,姜纠乃齐国公子,素有贤良之名,因此先公才收留。如今齐国内乱已定,姜纠行为不复从前安分,竟常留宿于太后行宫,彻夜不归府,吃穿用度皆奢靡僭越,乃违背了人伦之礼。君上节俭用度,尚只能用银碳取暖,他身为客臣,竟公然使用云碳,违背了人臣之礼。府中姬妾成群,日日笙歌,消耗动辄上万铢钱财,臣实在不明,人臣俸禄不过区区,而姜府用钱如流水,这钱财既然不是人臣俸禄所出,那钱财之源则源于何处?臣听闻,外任的不少官员想要入朝侍奉,少不得由姜府的人做主推荐给太后,这中间必少不了钱财上的贿赂。姜纠在我国,从先公开始便礼遇优待,他不思有用于民,反而结党营私,滥用君上给的权力,企图干涉我国内政,实在有负君上恩典。而太后更是荒谬,先公逝世不以身侍国孝,反倒常年在外,先是与齐襄公纠缠不清,以哀家之身与齐国国君私好。如此行为放浪,简直闻所未闻,有辱国体。身为国母理当做国中诸女子的标榜。如今襄公已没,太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将公子纠引入内室,如今这二人行为,势必动摇君上的根基。太后行为不检点,若是君上不下令制止,将来只怕是变本加厉,国中的礼仪之风将毁于一旦啊!”

    君上扶额,声音有些疲惫,“一个是孤的舅舅,比起旁人来自然是要特殊一些,他的钱财不像你们所想那样肮脏龌龊,孤赏了他多少,孤心里有数,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另一个你们说的是孤的生母,她纵然是有千般不对,万般不是,孤也不能厌弃她。如今你们是食君禄之人,比起你们总是关注孤的家事,不妨自己先去关心关心民事,不要总是自己说旁人,自己什么都不做,尽是找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在朝堂上讨论来讨论去,你们这样和你们厌恶弹劾的人有什么分别。”说罢,起身要离开,“孤身子有些不适,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先退下吧。”

    “君上,君上!”朝臣们看着鲁君离去,颇有懊悔之意。

    “都说了,君山对姜纠不会这样轻易听我们的,好了吧,生气了!”

    众大臣都摇头退了出去。

    事情却没有说这样便结束了,虽然大臣们弹劾并没有成功,公子纠也心中惶恐起来,连连上书陈述自己的罪行,君上看了一眼上书,不仅没有怪罪的意思,还赏了黄金千两和十位美人,直接让身边的侍者送到姜府里头去,表现了他对于公子纠的宠爱和信任。

    万长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绿衣倒是笑笑,“树大招风,君上宠信过盛,群臣但凡有些私心的总要给他使点绊子。”

    我想起上午鲁君的样子,问绿衣,“鲁君看起来似乎精神不是太好,是怎么了?”

    “渝嫔的女儿,昨夜没了。”

    “渝嫔?哪个渝嫔?”

    “还能是哪个渝嫔,便是从前杜夫人身边的那个元渝,后来被君上看上了,封了个嫔位,就在你离开不久的事情。她也命苦,杜夫人一向对她不满,好容易生下了一个女儿,也算是在宫中有了一点依靠,不想这孩子生下来还没过两个月呢,竟然也就去了。君上膝下没有几个孩子,这几年,景姬的孩子没了,夫人所谓的孩子也没有生下来,几个嫔妃的孩子生下来了也都没几个能活着的,君上心绪是怎么也好不起来的。”

    我眼神盯着她的肚子,“药你还在吃吗?”

    她摇摇头,“不在吃了,这一次,我是真的有了。”

    绿衣真的有了身孕,我想对于她,对于君上应该都是一个好消息,可是这个好消息并没有持续太久,太后趁着君上外出祭祀,便派人闯入绿衣的宫室,强行灌下了一大碗的红花,末了丢下一句话,“狐媚惑主,倒是知道在君上耳边吹枕边风,离间两宫之主。贱婢,再理不清你的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下一次本宫便统统给你剪了!”

    君上听闻此消息,当时就从宗庙里赶了回来,太医用尽办法也是救不回这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那红药是极难得的上品。绿衣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坐在她的榻边,无言以对。

    “夫人,这个孩子死了,你也有责任吧,其实你有办法救我,你不救,从此之后,我便再没有办法怀孕了。终究是命,从前我不要孩子,如今是他不要我这个母亲了。”

    我转头看她的脸,她没有流一滴眼泪,“这个孩子会是君上的另一道伤疤,你做到了,公子纠现在也沉迷在女色里面无法自拔,太后也会有动作了。所有人都演完了自己的角色,夫人你怎么还不登场呢?”

    “你怪我?”我看着她,“有些事情我在后面一个劲推波助澜,但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个孩子不是我不保他,是我保不了他,你怀孕之初就一直在使用五石散,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都生不下来的,即便是生下来了,脑子也早就不行了。太后派了人进来了之后,万长是说了有些蹊跷,我看到她给你灌药的时候我也在身边,我是可以阻止她的,只是我也有我的不得已,你也有你的苦衷。小白还等着公子纠的人头,所以我便只能牺牲了你。”

    她摇头,“我能怪你吗?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就在两天前我和你还有万长还在谋划着怎样夺人的性命。我一直都在仰望你,因为我很喜欢那种把人玩弄于鼓掌间的滋味,我也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看着所有人的那种滋味,所以我喜欢同你在一处,看你谈笑间便决定了一个人命运的时候。我从来都知道我也是你谈笑间被决定了终身命运的那一个,可是我总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在宫里头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我自己都想要放弃这条命了,可是最终我总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被人摆弄到死。可是最终还是难逃这样的命运。”她慢慢翻过身去,“说到底我还是不信命。”

    我替她把被子掖好,便离开了。万长跟在我身后。

    “有什么话便说吧。”

    他想了想,“夫人不比难过,绿衣只是一时想不明白,过几日她回过神来,也就能想通了。”

    我摇头,“你不明白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意义。一个女人可以失去情爱,失去丈夫,却不能失去腹中的孩子。她是不会想明白了,你找个机会,给个了断吧。你对她的情谊很深,我也明白,只是大局之中,你也只能舍弃她了。”

    万长“扑通”便跪在我的面前,神色凄然,“绿衣便纵有千般的不是,夫人能不能看在她往日的劳苦之上,留她一条性命?”

    我回身坐在席上,“我向来做事都是斩草要除根,她如今的心有异动,我不得不防,她很聪明,跟在我身边也有些长久时日,我心里本来也还怜惜她胜过我身边所有的事人。我便这样告诉你吧,若是我留住她的性命,那么她必然是要疯了才行。你应该是知道鲍夫人吧,之前你也见过她的,模样癫狂,只有那样的人,我才能放心她留着一条命。只是你要想清楚了,叫她那样倒不如死了干脆。你也不是鲍先生,他尚不能时时守着鲍夫人,保全她的性命,何况是你呢?不是我泼你冷水,只是要你明白,我们可以得到的东西会很多,但是绝对不会包括需要你时时担心要守护的人。这话我从前也跟一个人说过,只是很多人知道这个道理却做不到,感情这种事很难掌控,我能理解。”

    他低着头,身子也在颤抖,“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必须死不可?她只是觉得有那么些许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这三个字,不要觉得看起来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对于一个有能力的人,不甘心这三个字足以动摇她的人生,绿衣是个有能力的人,所以这也是我格外忌讳她有变的时候。”

    “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不是来追究谁的错,绿衣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太后站在她的位置上训诫下面的宫嫔,我们站在小白的立场上要借君上杀掉公子纠。只是利益的不同罢了,现在绿衣的立场在动摇,倘若她只是动摇的话也就罢了,只怕她换了立场,对于我们来说是极大的不利。绿衣所处的位置很尴尬,所以我不能允许有丝毫的意外。”

    “卑职愿用自己的性命和职位换取一辈子在她身边,如果她有丝毫对于君上不利之处,卑职必然亲自动手。”

    我换了一个姿势,扶了扶面具,“不是我相信你,人心难测,何况你对于绿衣……罢了罢了,你若是执意不肯,大不了我自己亲自动手就是了。”

    我刚起身,万长便拉住了我的裙角,“夫人不要亲自动手了,卑职去便是了。”

    我淡淡道,“你也知道一旦我动手她的下场便不会好了是不是?你多少还是不忍心,你去了解她吧,从此之后便记得,永远不要爱了。”

    绿衣站在门口,侍女给披上披风,“夫人还是不要在风口这样站着了,对身子不好。”

    “心都死了,要这迟早会崩溃的躯体做什么,倒不如早些弃了,还能解脱些好。”

    “夫人不要说这样晦气的话了,君上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随便吧,谁不高兴都没有我自己不高兴来得重要。”她的样子倒真的像是从鬼门关饶了一圈出来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显得颧骨倒是突起。“进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万长轻轻把汤药放在桌案上,“绿衣,起来把药喝了吧!”

    “她终于要让你对我下手了?”

    “没有的事情,你不要多想。夫人还是很关心你的。”

    “她是在关心我还能不能完成她的计划,她关心的只有这个而已。你不会觉得她现在很看重你把,等到有一天你也失败了的时候,她也可以将你视作一枚棋子,毫不犹豫地把你杀掉,换上一个新的棋子。她手里有的是愿意被她利用的棋子,少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打紧的。”

    万长低着头,“夫人待你也算是好的了,咱们从小便就知道,做了这一行的,若是有利用价值也算是好的,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才可怕。”

    绿衣笑,“是啊,从小咱们就知道自己是要被利用的料,只是我不甘心啊,被谁利用都好,偏偏被她在掌心里面玩弄。我一直都不服气她,打从我知道公子心里只有她的时候我便不服气了,凭她是什么样的人物,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心肠狠毒奸辣,却时时刻刻叫公子惦念。我瞧见她的时候就没有一刻服气的,论什么我能比不过她呢?在她身边那么些时候,我一向对她恭谦,她容不下人,徽音便是个例子,她也没做什么,平白叫她盖了一个私通秽乱后宫的罪名。那时候我心里也想,若是徽音能够借着这件事情一手扳倒她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如今她连我也容不下了,你看到了,太后的事情,没有她在后面弄鬼我就不信了,她借着太后的手要收拾我,因为我对她有了异心。我也可以明白地说,异心我早就有了,若不是看在公子的份上,我早就不能容下她了,如今我是落在她的手里,我无话可说。只是心里觉得遗憾,公子的心里肯定是看不起我了。”她抬眼看了一下万长,“既然你是要来取我的性命,把那药端过来吧,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万长突然抓住绿衣的手,“你便是再恨她,难道连我也不信了吗?从前我就告诉过你,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还有我。我便是拼了命,也是要护住你的,你不信她,连带着我都不信了吗?这药只是我的心意,我看到你每日不肯服药,巴巴等死,我心里头难受得不得了。”

    绿衣的眼眶里也蓄了泪水,“还好,终究还是有个人来关心我的,万长,谢谢你。”

    “你好好活着就是谢我了。”他把汤药端过来,“你好好喝下去,然后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死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有的时候一把刀,一个伤口,一个风寒就可以死了。活着便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你的那些不甘心终究还有实现的时候。”

    绿衣把药喝尽了,对万长伸出手,“哥哥,我冷,你来抱抱我!”

    万长伸出手去将绿衣环在怀中。

    “哥哥,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吗?”

    “能,还能。”

    万长进来的时候,神色凄然,连身上穿着的黑衣,此时看起来也仿佛就是丧服一样,暗沉痛伤,“绿衣已经去了。”

    外头的痛哭声传来,一阵响过一阵,我扶他起来,“那些人哭得这样响亮,你也该去给她哭一哭,也顺带给自己哭一哭,将来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你也不能再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了。”

    “卑职谢过夫人的恩典。”

    “去吧!终究相识一场。”

    宫里头失了绿衣这样的帮手,我便同巩师兄一同写了封信,约了鲁君在边境见面,名义上是结交双方邦好,其实内里头都明白其实就是决定公子纠命运的时分。万长有些不解,“其实公子纠已经失去了继位的资格,何必这样穷追猛打?”

    我道,“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个管仲。管仲经天纬地之才,只是这个人死脑筋,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条路走到底,只有公子纠死了,才有可能叫他回心转意。”

    “既然要公子纠死,其实有很多办法,夫人为何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一种?”

    “一来,我这是给管仲台阶下,二来,也是要叫他知道,比手段,不是只有他最厉害,打心里征服了这样的一个人物,将来交给小白用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巩师兄冷笑,“嗜杀成性。”

    我瞥了他一眼,“是又如何,如今你是受我节制,你做的任何决定都要通过我,而我的决定并不需要你的同意。”

    “你这骄纵的样子跟从前那些奸佞之臣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