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借刀杀人

宣枫飒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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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和小白不一样,你有野心,姒已经没有了,她只剩下我了。”

    “她不是没有,只是被你我强行给剥夺了。若是她还清醒,她也有想要的,执着的。”

    “你说什么都对,论起口才来,我不比你,只是我不会让你继续留在他身边,你自己想清楚。”

    “师兄若要和我斗上一斗,玄儿奉陪,定不叫师兄觉得失望就是了。”

    煌师兄黯然叹气,“没想到最后也真的成了冤家一般。”

    “煌师兄觉得惋惜吗?”

    “当然。”

    我想了想,“从前我也觉得惋惜,后来也就释然了。巩师兄有经天纬地之才,而我不甘居于人下,既然做不成盟友,注定要做对手。在寒玄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学,到了世间是用的时候了,自然也就该这样。”

    “你看得开,旁人也都能如何呢?”

    “不是看得开,是看得多了,司空见惯,这么些,罔论兄妹情深的,夫妻情谊的,反目成仇的还见的少吗?我只是觉得失去的东西若是你总觉得可惜那么就真的是可惜了,若是不觉得可惜,其实也就是这样。人要往前看,总不能总是想着过去,我的年岁比你们谁都要长,耐不住寂寞,这长生就是一种折磨,我何必苦苦为难我自己。”

    煌师兄点头。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无情了。”

    “是有些,可是有情也好,无情也罢,都是你的决定,你自己觉得好就好了。若是对谁都有情,也不是当初炼就你的原因了。”

    小白靠在榻上假寐,我也不打扰他,拿出笔墨纸砚来练自己的字,从正午一直到黄昏,小白才醒来,“一睡就到这个时辰了。”他拿起我的字帖,“练了一个下午了,字迹有些凌厉之感,你心里又在谋划些什么?”

    “谋划怎么让公子纠从此消失。”

    “原来你也在想着这事情,朝内几位大夫和老师都还在争吵不休,是杀是留也没个结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记得很久之前我问过你,君权和兄弟情谊之间,你会怎么选择,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他想了想,“所以你是觉得我该放过他吗?”

    “恰好相反。”我将眼神从纸张上移开来,笔轻轻搁在笔架上,站起来,“我的意思还是和从前一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公子纠是什么样的人,管仲在侧,便不可能只是酣睡,迟早要反客为主。纵然他没有这样的本事和野心,管仲也忍不下这口气。”

    “先生还跟我说,不管如何,你的意见一定是杀掉他,你似乎和他有很大的过节。”

    “师兄还真是了解我,我和公子纠没有过节,只不过是不想看到你的江山再起事端,动摇你的地位。”

    “他如今已经回鲁国等着了,杀掉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若是暴毙什么的,自然外头的闲话和猜疑也会颇多。鲁国和他的联盟那么坚固,杀掉他谈何容易,鲁国可是把宝都押在他的身上了。”

    我摇头,“这样的联盟为利而居,自然为利而散,能有多坚固呢!何况鲁国国君也不是傻子,若是公子纠一面没了利用的价值,一面又犯了他的大忌,再来你又能给他他所想要的,那么公子纠自然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你有什么办法?”

    “我记得襄公有个女儿本来说是要许给鲁国国君的。”

    小白略略那么一向也就明白了,当初文姜和襄公**,襄公伐激凯旋之时,借下葬纪伯姬下葬之事令鲁国国君不得不到禚地。襄公以甥舅之礼,而当时襄公生了一个女儿,起名仪柔,文姜便要求将此女许配给鲁国国君。鲁国国君原本不肯,却也耐不住文姜之言,终究是应承了下来。原本两国国君地位平等,可是襄公自此处处以父位凌驾于鲁国国君之上。甚至有一回两人出猎之时,甚至有野人讥笑鲁国国君,说他是襄公假子,鲁国国君大怒,让左右将那些人全部杀尽。何况文姜与襄公**,一向鲁国国君的面子都过不去,何况这两人对鲁国国君还有杀父之仇,鲁桓公之死同襄公和文姜也有脱不了的干系,这一点鲁国国君也是心知肚明。

    小白很快就安排仪柔身边服侍的人私下递了一封信给文姜,言小白入宫后,宫中之人便轻视仪柔,公主在齐国的日子不好,希望能够请文姜向鲁国国君求情,承养在太后的膝下。

    这一边小白派鲍叔牙带兵直逼鲁国国境,名曰清理边疆,实则兵慑鲁国,威逼鲁君。小白也修书一封,派遣公孙隰朋至书于鲁君,道:“家无二主,国无二君,寡人已应天命,承奉宗庙,公子纠欲行争夺,非不二之谊。齐鲁之国比邻,一国不安则群国不安,寡人以兄弟至亲,不忍加戮,愿假手于上国。以此为志,结诚与上国。”

    尽管受到此信,然而鲁君都一直没有行动,小白同我细细商量之后,我告诉他,“鲁君这个人很有忍耐力,当初文姜和襄公两个人联手杀了鲁桓公,他都能至今不动声色,可见他的厉害了,若是你想要借他的手杀掉公子纠,那便就只能从他的最痛处狠狠扎下去,不然公子纠永远都还有翻身的机会。”

    大概也就是小半个月的时间,绿衣给我传来了书信,文姜怀孕了。当时小白正拿着鲍叔牙写的折子,见我看他,微微侧首,“怎么了,这样看我?”

    “你不妨想一想看?”

    小白不假思索,“应该是慧茶给你报信了,孤的好姐姐有身孕了吧。而且接下来鲁君很快就会知道那个孩子是孤的另一位兄弟的。”

    我淡淡一笑,“我们只是谈笑间,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这便是上位者的优势,所有大家都想要成为上位者,想要去掌控别人的命运。你把慧茶调教得很好,很能干。”

    “如果你真的要给鲁君下一剂猛针,也许我还要去见见他。”

    小白笑着说,“你总想着往外跑,这一次我不答应。”

    我微微扬起下巴,“我若真想要走,你拦得住吗?”

    他用手勾住我的下巴,轻轻印上我的唇,“说实话,从前我是管不住你的脚,可如今一个男人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女人,那可就太失败了,鲁桓公是管不住自己的女人结果还被自己的女人设计给杀了。我可不想重蹈他的覆辙。”

    我伸手描过他眉眼的轮廓,“可是管的太宽了,便显得你不自信了。”

    他轻轻将我搂在怀里,“我的自信在你的面前便是全盘崩溃,我自信能护住齐国,护住我的天下,可是这里面却没有你,你不属于我的天下,你是我的命。”

    我靠在他的肩窝里面,我是何德何能,能有一个人这样待我。

    过了很久,我才闷声道,“可是你的命为了你的天下,也不得不叫你挂心一次,公子纠和管仲还在鲁国安然,我就如鲠在喉。”

    “你要去,我也不能怎么样,我总是对你没有办法。你带上万长吧,有他在你身边,我总是放心一些,也好让他跟着你学学,将来不用总是让你出手。叫我总是心中不安。”

    我后来才知道黑衣人的名字叫做万长,他总是喜欢穿着黑色的长袍,虽不蒙面,但也给人一种不干好事的感觉。万长听了也笑笑,“从前只觉得姑娘性子冷得很,如今也学会取笑我们了。”

    绿衣坐在我的对面,“君上若是看到夫人,定然是要疯魔了,景姬死了,贞慎夫人死了,君上颇有些厌世的意思。”

    “我倒是听说君上很是宠你,便是这样也要厌世?”

    “夫人何必明知故问,这绿衣两个字是怎么来的,我是学识浅薄没读过书,也弄不来那些风雅之事,夫人难道还不知道吗?不过是念在夫人的面上待我还算好,算不上什么宠,顶多是礼遇罢了,加上后宫那些个世妇,看起来好像是挺风光的样子,实际上也是岌岌可危。”

    “你会好好保全自己的,这我不担心。”

    “我现在靠的也就是夫人,只要君上忘不了景姬和夫人,那么我在这个宫里也算是有了一重不倒的保障。”

    “靠旁人还不如靠自己来得更稳固,你聪慧,怎么会不知道该做什么,放不下身段来吗,还是心里仍旧想着君上?”

    她有些尴尬,“夫人是觉得我痴心妄想吗?”

    “没有,爱情里面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心里还放不下小白,无可厚非,只是你自己的处境便不大好罢了。心有旁骛,你放不下手段来取悦鲁君,于你自己有损,于小白的计划一样有损。算了,你自己既然知道的事情,我多说也是无益。”我拉住她的手,轻拍,“如今我来,也是为了你的事情,总之这公子纠是不能再活着了。”

    “君上的态度也不明白,我心里虽然知道他心里多半还是很忌讳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肯真的出手去做。有一次,我也试探过他的口风,他反倒斥责我心怀不轨,如今已经半个月没有见我了。”

    “他既不见你,你便设法让他见你,过几天应该就是景姬忌辰了吧,这便是你的机会。他对景姬的感情有多少,自然也会怜及你一些,该怎么做,你好好想想,我便不逼你了,若是肯,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肯,我便自己出手。”

    她立刻跪在我的面前,“夫人不必出手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的语调中充满着些许慌乱,我伸手将她扶起来,“你若是不肯的事情,谁也不会勉强你。”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分明眼眶里面尽是晶莹,“夫人没有勉强我,谁都没有勉强我,是我自己愿意,我愿意帮公子的。”

    “他会感激你的。”

    她低着头不说话,我给她递上绢子,什么话都没说。可我离开之后却听到宫殿里传来压抑至极的哭声。

    我抬头望着那宫墙框住的天地,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这么喜欢将自己关在一个方块的天地里面,然后这一辈子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一面宫墙。

    景姬忌辰的前一天,君上亲自写了一篇悼文,祭奠当日,一片祭悼之文念得声泪俱下,一片情深叫不少的妃嫔感慨不已。而守祭之事,因为宫中的正夫人尚未确立,也就该让杜夫人出面的,却听见绿衣哭得悲切,君上叹气,“今日是景姬的忌辰,你从未见过她,也没有同她又什么交情,你倒是哭得伤心。”

    “嫔妾虽然和景姬没有什么交情,只是听到君上悼词中提到对镜画眉,执梳静好,便不由得想起了贞慎夫人与君上恩爱非常之时,嫔妾当日侍奉在侧,心里如今念及贞慎夫人在世的情景,因此一时感慨景姬夫人,一面也为着贞慎夫人感觉难过。”

    君上叹了一口气,“贞慎在世的时候,孤心里将她比作是景姬在世,许多事情上都愧疚她,她心里难过,所以至死也不肯见孤。当日她曾问孤,在孤的心里,她是不是只是景姬的替代品,孤没有回答她,叫她为此心伤不已。其实她和景姬不一样,景姬是温婉胆小,处处逆来顺受,贞慎却不然,多了傲气和文才。很多时候,宫中的争斗她并非不知,却不肯放下身段,也不屑与宫中诸人一般争宠斗爱,孤喜爱她的这一份清高自怜。即使她去了,孤也想善待当年她留下来的这些后嫔,所以后来也都一个个升了你们的位分,只是很多时候,孤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当年留下来的过错。”他走到绿衣的面前,伸手将她扶起来,“你,陪我到内室去祭悼景姬吧。”

    万长在我耳边轻轻道,“其实鲁君也算是长情了,景姬去了那么多年了,还这样心心念念不忘。夫人不过同君上相处一年有余,君上也这样挂念不已,你快死的时候,他还执意赐死了淑夫人,本来想立你为正夫人,却不想夫人却先走了。说到底,鲁君还是待夫人是极好的。”

    “你也不必说这些话了,我不会动摇我的决心,利用他是不得已,既然利用了,不管他是什么反应都不能动心。不然就是犯忌了。”

    绿衣躺在君上的怀里,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君上轻轻动了动,便醒了过来,握住绿衣的手,“贞慎在世的时候也常常这样描绘着孤的眉眼,从前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才明白过来,这便是一个女子能对夫君最深的爱意了。刚刚孤在梦中的时候,贞慎也是这样描绘孤的眉眼,孤便醒来了。”

    绿衣服侍鲁君上朝,君上要踏出房门之时,绿衣却从身后搂住他的腰,什么话都不说。鲁君转过身来,“怎么了这是?”

    绿衣把头埋入鲁君的怀中,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道,“君上,臣妾或许是有孩子了。”

    绿衣的身孕让一直心情沉郁的鲁君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使因着太后之事而诚惶诚恐的后宫终于有了可喘气的机会,后宫都借着这喜事能缓缓心情,频频往绿衣宫中去道喜。

    绿衣疲乏之态愈见明显,连神情也有些恍惚了起来,自己刚做过的事情,刚说过的话,也都常常忘记。医官只说一切都好,是正常的反应。

    杜夫人如今是鲁宫里名义上的掌权者,虽然不是正夫人,但不管是权势还是地位都是鲁宫中最高者。她便带了不少的礼物来给绿衣,“慧姬啊,本宫听说你身子不爽快,就带了一些东西来给你。”

    她轻轻拍手,身后涌进来一批的宫女太监,杜夫人指着身后的那些礼盒,“这里头放的是人参,这东西还是前些年君上赏的,本宫一直也都没舍得用,

    才走不久,我从身后出来,“杜夫人越发气盛了。”

    “我看见她就烦,明知道她是来摆威风的,却还不得不受着。我现在还有精神,勉强应付应付也就算了。”

    我给她掖好被子,“你的精神头是越来越不好了,这药再吃下去,别说疯了是难免的,命保不住也是正常。还是快点想办法流掉的好,这药外头看上去面色好看,内子里全然被掏空了。”

    她强笑,“没关系的,要流也要等太后事发。”

    我站起来,“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太后那里我也该去看看。”

    我还没有跨出去,便听到她问我,“夫人,按着你的计划,是不是我也该死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快要走到尽头了一般,就像窗外的那朵花一样,挂在枝头上,吹落北风中也是迟早的事情,苟延残喘的话,我倒宁愿知道自己的大限是何时,总不至于终日惶恐不安,心里总是存着一个疑影。”

    “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杀你。”

    “我一贯知道你狠心,可是我也不希望你的狠心落到我的身上,君上心里头的伤已经不少了,每一道都足以让他后半生疼痛得辗转反侧,生死不能。假如我带着这个孩子离开,无疑是为他的绝望添上了一笔。昨夜我看着他睡着的面容,我突然回过神来,我们都觉得自己对得起公子,然而也都对不起这个男人。他为我付出的与对你付出的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