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斗棋

宣枫飒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恋上你看书网 www.630book.io,最快更新寒玄最新章节!

    我看了上面的棋局,方掌事笑,“普通的棋法,本座已经很是厌倦了,不过都是些俗人附庸风雅之用,本座想要跟轩阁主来下一局不同的棋局。”他伸手,“这个棋局是用五张棋局摆成的,下棋的规则很简单,在最中心的棋局,有一个号称是千年之谜的棋局,发明的人是不败之神话,破解过上百个不解棋局,号称世上没有一个棋局是不能被他所破解,可是他却用这个棋局困住了自己。”

    “然后呢?”

    方掌事笑,“五局同下,五局棋局相连,谁先解开这个迷局,谁就赢了。”

    新弟立刻道,“这不公平,这棋局我们阁主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它在你手上,你研究了那么久,摆明了就是欺诈!”

    “这可是千年之谜,本座说白了,也是没有想到过破解之法,现在想要向轩阁主来请教。刚刚轩阁主还说要来一局风流雅致,现在却不敢应战,是不是怕输啊?”

    我淡淡道,“比起你的缓兵之计,你的激将法更加糟糕。”

    方掌事不以为意,“本座从来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面计较这些琐碎,本座和阁主都不必自己下,本座请身边的信乐来替本座掌子,本座只说下在哪里。”

    新弟站出来,“那属下替阁主掌子,也好让属下多向阁主学些。”

    “好!”

    方掌事继续说,“这棋盘上是用天干地支来标识,我们两个双方都只有九百枚棋子,另外在棋局之外也有两百枚棋子作为兑换,我若是吃掉了轩阁主的三个棋子,我便可以将这三枚棋子兑换成我的棋子放入我的棋盅继续下,假如有一方棋子已经用尽而胜负仍未分的话,那便是算留有棋子的一方胜,若是棋盘上已经没有地方可下,而双方也胜负未分的话,则留有棋子多的一方获胜。”

    新弟想了想,“那要是双方留的棋子一样多呢?那又该怎么算?”

    “这棋局可是由五个棋局组成,各棋局输赢,谁赢得多便是赢家。”

    新弟说,“这也难说,方掌事也说了,这最中间的棋局是无解,最终定输赢的其实应该是周围四个棋局,那么这样说来也有可能是双方持平,那么就难说了是不是?”

    方掌事看向我,“轩阁主一定要分出胜负是不是?”

    我轻轻点头。

    “按局数算也难,这样好了,要是局数都持平的话,那么就看双方胜负的目数,谁胜的目数多,便是谁赢。若是目数都相同的话,那便只有看谁能解出这最中心紫色棋子的棋局了。”

    我瞥了一眼那最中心的棋子,“棋子向来是双方对弈,如今用三方棋子来解,倒也新鲜,本座接下这棋局了。开始吧!”

    “这黑子白子……”

    “本座要白子。”我盯住方掌事的眼睛,丢出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方掌事笑笑也就收下了。

    新弟拿来白子,尹掌事道,“黑子先下,这白子可能还要吃亏一些了。”

    我只是淡然一笑,不说任何的话。

    方掌事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座先来,四子天元。中局,甲六午七。”

    “四局占四星,中局,辛十一亥十二。定于朱雀镇炎南。”

    方掌事慢慢举起棋子交给信乐,“东局,次星以南,南局,丁辰一角,西局,甲七寅二。”略略沉吟了一下,“北局定于癸十子六。”

    尹掌事的散曲慢慢奏完了引子,进入了正曲。

    方掌事身边的亲信来给他报告,专绫也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照影已经到达关口。”

    方掌事笑道,“听说轩阁主的援军已经到达关口了,真是快啊,可惜本座的人马也差不多到了。中局,乙九辰子。”

    新弟慢慢落下了棋子之后,我开口,“本座也很期待不是?中局,丁四丑四。”

    棋局上黑白子渐渐落下,直叫人眼花缭乱,尹掌事的琴声渐渐加快,连弦的技巧也频繁使用,新弟看着整个棋局,额头上直冒汗,频频给我递眼色,我只看了他一眼,“东局,辛四巳五。西局,辛六申十二。南局,乙八酉子,北局,戊戌连子。中局中元定。”

    新弟迟迟不肯落下,“阁主……”

    我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新弟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落定。

    方掌事笑,“看来本座还是先占了上风了,信乐,东局己五申九,南局丁齐,西局丙三辰六,北局戊八戌二。”他看着我,嘴角上扬,轻蔑道,“中局癸十二辰六。南局收子。”

    新弟一看,脸色都白了,专绫对我说,“三支被阻在关外了。一支和四支恐怕也难说了。”

    我挥手,“方掌事来势汹汹啊!”

    “安内必先攘外,我们总掌事告诉本座的,看来轩阁主是有些失利了。不过也无妨,这四局还留有三局呢!”尹掌事笑笑,“这段梨落九音也到第三音了。”

    那琴声渐渐呜咽起来,不似之前的激越,反而像是未落嘲笑落梨之声。新弟面上已露愠色,愤愤不敢说话。

    方掌事伸手,“该是轩阁主了。”

    我抬手指了一下南局,“丁九午二。北局庚成,东局甲辰连子,西局未定。”新弟拿着白子犹豫不决,我想了一会儿,端着茶抿了一口,“壬西亥九。”

    方掌事抬手,“轩阁主似乎很喜欢这茶,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离手,来人,给轩阁主斟茶。”

    我没有理会他所说的事情,只是看着这个棋局,觉得它好像似曾相识,一个人若是被别人困住了,尚有得救,可是要是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怎么救?我问自己,这一局,怎么救。

    “南局,戊十戌三……”我想到了什么,“不,壬子丑四。”

    方掌事一捻头发,“轩阁主是要弃戊戌一线了吗?”

    “有舍才有得,北局甲连成一线,西局己二申九,东局癸齐,中局,癸卯一线。”

    “轩阁主果然慷慨啊!信乐,送到嘴边东西,本座全盘接收,南局丙成,收子,东局,丁丑一线,收子。北局癸八酉四。西局庚连,收子。”

    新弟一看棋子被收走了,脸都白了,“阁主?”

    专绫食指一竖,摇了摇头,新弟只好噤声,埋头看着棋盘。

    “中局嘛,戌行。”

    他已经连成一条相对比较完整的防线,现在的局面,一个词来形容,四面楚歌。专绫在旁边虽然不说话,也是有些焦急,有人来报信了,专绫附在我的耳边,“一支一直都没有消息,恐怕被歼灭,但我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死伤也不输给我们。三支恐怕是赶不过来了,四支正在突围,目前还胜负未分。”

    我轻轻点头,对面的方掌事也挥手让报信的人下去,他伸手指着南局,“看来这人也好,朱雀也好,这一局,注定是守不住了呢!”

    尹掌事的琴曲渐渐进入第五音。

    我慢慢扬起嘴角,“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南局西星,收子。”新弟连忙把子收掉,“东局,辛三未八。西局,甲子一点。北局,己十一辰子,收子。”

    新弟把子落下之后才发现已经围成包围圈,连忙把棋的子给收进棋盅,嘴里还嘟囔着,“奇怪,刚刚我怎么没有看到这一点。”

    北局连着中局的棋子形成的包围圈,北局的棋子算是一网打尽。北边玄武已成。

    专绫对我点头,“二支已经完胜。”

    我明显看到报信的人说了什么之后,方掌事的脸色略略变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复了常色。

    “北局丁七亥九。南局三连。东局丙十二寅六。西局……辛八丑八。中局丁九午二。”

    尹掌事的九音第六音低沉呻吟,时而在隐隐哭诉些什么,但又像是诗经中思念淑女的君子,辗转反侧,想起淑女的模样,心中透露着喜悦而悠长。

    方掌事笑,“轩阁主觉得很有把握吗?就算北局是你赢了。”

    “我的把握和你的永远不一样。”我点了一下新弟,“南局,丁七巳子。东局,庚十二戌八。北局……”我轻咬嘴唇,天边已经有了微微的亮色,“丁三子十一。西局己子卯四。中局,东星。”

    “北局丁四子十一。南局丁七巳三。东局壬九申八。西局,乙二卯十二。中局,己八辰四。”

    棋子都落在附近,他是在跟棋。

    专绫轻声道,“二支在路上被偷袭了,四支传来消息,死伤过半。阁主……”

    我伸手,专绫便不在说下去了。尹掌事的琴声重新回到了第三音的重复章节,旋律音出现在中音区,左手在低音区做相应伴奏,音调刚柔并济却以苍劲作为主调。左手每一下增加力道,就像是在战场上面用来鼓舞士气的战鼓一般,将那气氛顿时就提升到最顶端,“东局,收子!”

    方掌事落下一子,“南局,收子!”

    我迎上他挑衅的眼神,“南局庚成,东局丙辛连成收子!”

    “西局,收子!南局,丁九子九收十一子!”

    棋局上面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白子全然占据了下风,黑子几乎是横扫的状态。方掌事的嘴角满是挑衅的笑容,尹掌事也是笑意满满。专绫凑在我的耳边,“四支分队全军覆没,雍林还有剩一些人马。”

    方掌事捻着碎发,“南局,收子!”

    我道,“南局,己三未三。”

    他淡然一笑,“轩阁主到现在还不肯放弃,何必苦苦挣扎呢?”

    “本座可不觉得有什么可挣扎的。”

    “轩阁主的棋盅里面可是只有三颗棋子了,轩阁主是觉得您能拿什么来扭转乾坤呢?败局以定,还是放弃的好。”

    我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三颗棋子,北局,丙寅连成。”

    风在我的耳边呼啸而过,尹掌事的琴声也引奏在最后的篇章,援军即将要到了,胜负的结果已经在慢慢靠近我。

    “东局,三连正。”

    专绫额头的汗珠已经暴露了他心里的恐惧战兢,新弟也是满脸的绝望。

    我抬头看着方掌事,“今日一战,甚是畅快,只是可惜,将来也未必再有机会同方掌事过招了。”

    方掌事面露喜色,“能与轩阁主一战,也是本座的荣幸了。”

    我笑,“的确是你的荣幸!”

    那立于山丘之上的旗号渐渐显明,方掌事笑道,“没有想到本座麾下之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我也笑,“是吗?”

    待那旗子渐渐靠近,上面的“宝”字渐渐分明,那方掌事渐渐白了脸色,“怎么可能!”

    山丘之上的人马大喊,“轩阁主,本座救援来迟了!”

    我看着方掌事,“其实一点也不迟对吧!中局,甲辰,此局已破!”

    方掌事看着棋局,不可置信,“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方掌事,你输了!”

    棋盘被掀翻,黑白子落了一地,这一局,注定是你输了呢!

    照影把姒拉到我面前的时候,她眼睛盯着我就快要出血了一样。我伸手掐住她的咽喉,“姒师姐,许久不见了呢!竟不曾想到,再见的时候是这样的情形。”

    “你用不着得意,我不过是大意了才让你得逞。”

    “大意只是你的借口,何不在我的眼前掩饰你的能力不够!你算到了三阳,却没有算到惊岑和专绫。”

    姒师姐冷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边带着人马来跟方中敬来对战,一边却让人来偷袭我的地盘,你倒是厉害了!”

    “我一向比你厉害,至少比起来我用的手段可比你的要高端。”

    三阳问道,“阁主,是不是……”

    “你把她带到鲍先生那里,当着他的面。”

    姒师姐“哼”了一声,“你居然这么狠心,你用我来惩罚他?”

    “你跟我一起也不止是一天两天了,我狠心也是出了名的。何况你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要是有点良心的话,你就不该利用师兄。你既然利用了,那你的愧疚就带到地底下去吧!”我看了三阳一眼,“带下去吧!”

    “司静寒,你有资格说这话,你就没有利用过别人吗?当初令会被贬下来不是因为你吗?”

    “你说的对,可惜成王败寇,你输了。”

    方掌事跪在我面前,一脸的不甘心,我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觉得不甘心,从一开始你决定要下这一局棋的时候你就输了。身为一个棋手,居然从一开始放弃了最重要的中局,戚戚于东西南北四个棋局,浮于棋局的表面,注定你永远都不可能破解整个棋局,因为这个棋局不是困住了发明这个棋局的人,而是困住了你。千年之谜又如何,你始终都不明白这个棋局真正的意思。你将黑子摆成了一个“情”字,很可惜,你猜错了,情有所解,人却无解,困住自己的只有自己的骄傲,就像你现在一样。低估你的对手,高估了你自己。”

    专绫前来请示我,“这一些人……”

    “放回去吧!”

    天上下着雪,专绫道,“阁主,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不,刚刚好。你先回去吧,三阳应该是要醒了,你去把他叫来。”

    “阁主一个人在这里吗?”

    我看他,“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一个人还不够安全吗?回去吧。”

    打发了专绫,我一个人从山腰慢慢往上走,整个山上被冰雪覆盖住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我最喜欢的竹叶也被雪一点一点压弯,有那么一点的声响,便让它轻轻颤抖,叶子上的雪便从上头落了下来,洒落了一地,在原本平坦的雪路中间留下了一个个细小的坑。

    “阁主,您找我?”

    “对,你陪我走走吧。”

    那一片望不尽的雪海里,三阳穿了一件大袄,在漫天的雪色里面显得格外突兀,他的鬓发已经白了,藏在他的发髻中,星星点点。

    我问他,“三阳,你到七宝楼已经多少年了?”

    “四十二年。”

    “四十二年,真是长久啊,你是刘伯手里出来的第一个魑魅,有一回刘伯跟我说,他制造出来的每一只魑魅都是一只替代品,就像碎善和碎燕两个人一样。所以他造出来的魑魅和传统意义上的魑魅不一样。”我轻轻抚上我的右胸口,那里的三生锁冰冷,没有丝毫的温度,“我的这里是没有心的,你们有,你们和你们的原主平分了半颗心。三阳,你还记得你的原主是谁吗?”

    “不记得了,这么久的事情了,谁还记得。”

    “我还记得刘伯告诉我的那个人,是小白的父亲,也就是齐僖公。很多年前,刘伯告诉你齐僖公的寿命恐怕将近,要你去把命换给他,你觉得很不甘心,不仅没有把命给他,连齐僖公的半颗心也被你夺了来。魑魅怎么能有心,原本你是天下第一刺客,可是有了心之后你却武功尽失。所以至那以后,那颗心腐蚀掉了你的武艺是吗?”他的眼神渐渐空洞起来,那满山的雪才填满了他的眼神。

    “阁主既然早就知道了,到如今才说,恐怕这并不是阁主真正想要说的话吧。”

    “碎善跟你早就认识,所以其实你本来是要我杀掉南风郡,只是你无意中得知我的魇魁,所以才没有按着规矩将我杀掉,反而甘心屈居我之下。碎燕之死其实和你也脱不了关系,你想要毁掉南风家,因为那是刘伯毕生的心血。‘杀一个人不过就是这样,得到的快感也不过是瞬间,可是能看到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比杀人要痛快上一百倍。’这话是你告诉我的。因为我帮过他们,是不是你连带着我也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