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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坐在我的床榻边，“你醒来了。”
我慢慢起身，身上就跟散了架一样，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小白把我扶住又拿了汤药给我，“你先喝一些下去吧。”
我接过来也没有客气，全部都拿来喝掉了，直到呛到了才放了下来，小白连忙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慢一些，没有人跟你抢，跟你抢也抢不过你去的。”
这样冷的笑话真的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自从徐嬴出现之后，我和小白之间就像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一般，始终都没有办法让人安心。我想了想，“徐嬴已经出殡了吗？”
“后天就出殡了，老师也已经回来了，听说是三阳亲自去的。谢谢你！”
我点头，两个人具是无言，只有呼吸声慢慢起落，那样的宁静已经是很久都不曾有过了，但是这种沉默却透着尴尬。好像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天地般远，所有的行为举止都是一百个客气，没有任何要亲近的意思，我心里觉得有些凉意，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小白轻轻开口，“后天的出殡也邀请你去参加，这应该也是徐嬴的意思。”
“我出面不合适，你的老师是我的师兄，按理来说你也应该要称呼我一声师姑，这么久我们都是乱了辈分，以后你的身份也就要不一样了，这辈分可不能这么乱了。”
他的脸色一愣，莒国的国君因为小白破了杞鲁两国的联军，被分封为上卿，但是仍旧被视为宾客住在宫中。莒国国君这一点很妙，既用既防，小白的身份既是宾客又是臣子，这就是政治很微妙的地方，莒国国君也很有意思，明着就来告诉小白，你既是齐国的公子，是我的客人，也同样是我的臣子，你要学会什么叫做忠诚，必须要对着莒国尽忠了，二来，你虽然是我莒国的臣子，但是你终究也不是真正的臣子，该你干的事情你自然要去干，但是不是你一个外来人能够干涉的事情你也要给我避嫌。小白之前和连城两个人的事情闹得整个朝堂上也都是动荡不安，这令莒国国君十分头疼，而小白也不知道收敛，一味穷追猛打，现在连城的势力重新崛起，莒国国君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这一次杞鲁联军的正面交战也算是给小白一个教训，莒国国君也是给一个棒子再给一颗糖，好让小白能够乖乖听话。
小白随即就笑了，“这辈分的事情我还真没有想过，等到一切事情先静静，倒是要请你去和老师一同品茶，也好好算算这辈分。”
他放下了东西，起身就走。他的背影在门内，迎着夕阳伫立，他真的憔悴了，背也好像是被这么沉重的重担渐渐压弯了些许。
巩师兄是真的回来了，虽然还是一样温润如玉，但是还是有了些变化。雍林人那巩师兄和三阳谈条件，七宝楼的事情我始终都不能答应下来，最后三阳用了非常手段将天香楼和无名馆全权交给了雍林人，最后才把巩师兄放了回来。但是三阳说事情还没有结束，雍林人这三年自从换了一个女掌事之后，它的势力也是在不断壮大，其实在不少的地域跟七宝楼都有冲突，甚至有隐隐超越七宝楼的迹象。
巩师兄好像是很久都没有睡觉了一般，整整三天除了膳食时间，不管我什么时候进到他的房间的时候他都是在睡着，三阳在我的身后，“是不是要属下叫醒……”
我伸手截下了他的话，“不必，由着他去吧。”
三阳还想说什么，我截了他的话头，“你想要说的事情我大致听专绫说了些，顶着七宝楼的名声，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没有意见，你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些事情我会交给你就是全全相信你的意思。”
三阳说，“对外的事情阁主不过问，阁里的事情还是要汇报。无名馆和天香楼的掌柜换血，累煦和郗道林要怎么？”
“你舍得拿出这些东西，就没有想好怎么善后？”
“其实是不想要补偿的。”
我笑了，“我也是这个意思，要怪就要怪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手指都还没有完全伸出去，就差点让你把整只手都砍掉了。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
“郗掌柜刚刚派人来给你送帖子，地点就在天香楼。你看你要不要去？”
“不去啊，天香楼的新任掌柜应该也到了吧，你和专绫跟他去，就说我人有些不舒服，让新任掌柜和他见个面。”
三阳明白了我的意思，“两个人见了面，自然看看谁更有本事才对。”
“你明白就好，我不可能再让我们阁中再出现一个累申，郗道林做事的本事不比累申，人脉关系倒是他的拿手好戏，我想让他损了天香楼，让他到我们阁里来，你看怎么样？”
“我看可以，我们的外理总管还在看人选，我也是想要把郗掌柜给拔上来。至于累煦要怎么安排才不好说。”
“这样吧，你也不用跟他说太多，郗道林要是能做外理总管，他的事情就给郗道林来排。”
三阳无不担忧，“交给郗掌柜，不太好吧。”
我笑，“你怕他会公报私仇？三阳，人无完人，你不能找一个人真的能够全然无私，郗道林可能会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但是对于我来说，只要他的本事能给我带来的好处多过于他给我带来的麻烦，我就会用他。另外，你也不要忘了，阁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累煦不和，他要是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他想要这个位置坐得稳就要先解决这段私仇，把所有的嘴巴给我全堵上，我就故意把累煦交在他的手里，他不仅不能公报私仇，还得绞尽脑汁给我把累煦安排得风风光光。把私仇摆到台面上给我看，除非他的脑袋不想要了。”
三阳点头，“阁主说的是。”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都是一样的，就好比我和你两个人一样，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这么多的人就是看你能不能把他们都组合起来，各展所长。”
“三阳受教了。那我马上去安排。”
“另外，我听说专绫似乎最近有些不对。”
三阳点头，“似乎是跟新弟有些不和。”
“这两个又怎么了？”
三阳笑，“他们两个跟兄弟似的人，能为什么反目！”
“女人？”
三阳用一种“原来你也很八卦”的眼神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我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三阳才收回了眼神。我问道，“说正经的，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不大好说。”
我再一次发挥我的想象力，“小艺楼里的？”
三阳再一次震惊了，“阁主……”
“该不会真的是吧！”
三阳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我无比镇定地说，“我虽然当了蛮长一段时间的阁主，我还没有去过小艺楼，今晚我们就去一趟吧！”
我看着三阳的脸色好像快要被憋死了一样，通红一片，好久才挤出一句话，“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太好？小艺楼不是我们七宝楼名下的吗？虽然是个倡妓馆，也是我们的产业，不能因为它的特殊性质就歧视它，而且真奇怪，你们男人不是很喜欢着这种地方吗？干嘛一边享受得不得了，一边又看不起她们。”
三阳连忙摆手，头晃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这种地方实在是不太适合您。”
我挑眉，“是吗？那我就更应该去看看了，不就是倡妓馆嘛，你既然知道不太适合我，那么说来你应该是去过喽？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看到的都不是些好东西，我可不像你们。”
说罢，我便从他身边经过，不顾他的阻拦，看着三阳的脸色变了又变，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当我跨出门的时候我还嘴里哼着些小调。
连惊岑都没能忍住抬头看天，“还好，这太阳还在南边。”
我不禁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平时都太严肃了，适时的时候还该和他们多多联络一下感情。至于用什么办法，那当然是用我最熟悉的办法，打架。
那小艺楼还真不愧是白羊城甚至是莒国第一馆，这陈设，这风格，这格调还真不是一般的低。专绫的身份特殊，我本来让他不用来了，他忍了半天，“阁主，小艺楼的规矩可不是一般的多，既然阁主是用寻常公子的身份去的话，我还得跟着去，免得阁主犯了什么规矩，平白让人拿着把柄。”
我眼睛里都是笑意，“随便你吧。”不过既然我答应了专绫跟着去了，自然也要带着新弟。
三阳慢悠悠地把我从马车上面亲自扶下来，“小艺楼的掌柜是姬莹，之前你也见过的。”
我在脑海里面搜索了半天，好容易想起了这个了不起的女人，在天香楼处理累申的时候，在场的掌柜们都是一个个吓得不轻，唯独只有她一个女人从头到尾只是这么安静地坐着，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
“是个厉害的人物。”
三阳提前和姬莹打过招呼了，我去的晚确实占了最好的两个位置之一，而另一个最好的位置的客人却不知道是何方人物。这两个位置都是四面围了月弄帐，从里面看外面是一清二楚，从外面往里头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其他的位置虽然没有这般金贵，但是也是一个个独立的间，隔间的人都是带上了小艺楼的面具，各人之间也不一定都能认得。这样的隐秘也正是小艺楼能在众多竞争中独树一帜的原因之一。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能够进到小艺楼主楼，还能见到花魁的人物都不会简单。这白羊城虽然不大，但是当朝权贵，世族大家也都是像论斤卖一样，一抓一大把。随便到城里面逛一圈，指不定你得罪的就是国君的裙带什么的，这种地方，谁要是想要怎么着享受一下，也总不能当着彼此的面就你争我夺的不是？
我是第一次到这么香艳的地方，一路上男男女女的风流神态也是看了一个遍，让我面红耳赤的，怪不得三阳一直都不大肯让我来，还好我的面具是个万能的遮面，别人认不出我来，也看不到我的尴尬。小艺楼的楼层和地域也是分了档次的，我所知道的就是百花堂、名花堂和独秀堂，我到的地方是主楼，也就是独秀堂，一个有钱有势也未必能进来的地方，听说这里聚集的人物不仅仅是贵族这么简单。我既是第一次到小艺楼来，姬莹也是按着规矩来给我行礼，“姬莹参见阁主，有失远迎，请阁主降罪。”
专绫脸色一凛，“姬掌柜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阁主到来，却见你先去了另一贵宾处行礼，真不知道是你的眼里没有阁主还是心里没有七宝楼？”
既然有人来替我兴师问罪，我便闲闲坐在位子上听着歌姬唱越人歌，那眼神都瞟得不知道在哪里，不断向着宾客抛媚眼，瞬间我都被媚到了。尽管眼神我没有办法研究，但是她身体的肢体活动不断往对面另一个贵宾处传递着诱惑的信息。喂！好歹我也是坐在贵宾处的人物好吗？凭什么你们这些人都紧巴巴巴结着那边的人，把我都给忽略了。至于姬莹，好歹我也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胆敢把我晾在一边，当着我的面去给对面的那家伙行礼，想怎么？打架啊！
姬莹缓缓开口，“姬莹绝没有对阁主不敬之意，只是迎客还是要有先来后到的规矩。”
专绫冷笑道，“先来后到的规矩？阁主在这里就是规矩，凭你是谁，阁主在这里……”
我抬手，茶盏在地上立刻炸开来，就连三阳也被我吓了一跳，帷帐内立刻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我的声音冷到冰点，“专绫，你倒是很威风。”
专绫听到这话，“扑通”一声就跪在我的面前，“属下该死。”
“都起来吧，今天来就是为了享受的，动不动就跪。做生意是该有个规矩，有权有势也都比不过一句先来后到。”
我挥挥手让姬莹先下去，专绫看起来怏怏的样子，我忍不住有些生气，“让你来是干嘛来了，叫你在旁人面前耍威风吗？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专绫听到这话又立马跪在我的面前，三阳急声道，“阁主！”
“你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想要为我争一口气还是想要为了自己争一口气？”
三阳连忙解释道，“专绫还是年轻了些。”
“年轻？我看是愚蠢！”
三阳连忙开口，“阁主不要生气了，这件事情我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可好？”
我挥挥手，示意专绫离开。
专绫出去之后，三阳看了我的脸色，“阁主……”
“他今日竟然这般轻浮，太让我失望了。”
三阳笑了，“对于阁主来说，时时刻刻揣着谨慎和稳妥的人才是最好的。可是阁主，你何不当专绫是被爱情迷惑了心智，为情迷了理智，这也算是一件浪漫的事情了。”
听了这话，我也忍不住笑了，“算了。反正今天来也是为了看看这里的状况，也不是为了来生气的。把专绫叫进来吧，好好看看这所谓的花魁。”
我和惊岑说了好一会儿话，专绫才跟着三阳进来，“行了，都坐下吧。”
惊岑给我说了一个笑话，周围突然一暗，只有台上还有灯光，三个女子坐成一排，台上挂了一笼帐幕，谁也看不清里面女子的面容，朦胧之中反而还觉得都是绝世倾城的红袖美人，旖旎之意便生了。那三个美人奏的曲子也很巧妙，《凌风取》。这是烈女班西所创的，班西尚未过门丈夫便死了，她为丈夫守了三十二年的寡，当时还有不少为她立了贞节牌坊。可是她所做《凌风取》是为了抒发她渴望爱情和婚姻生活的心情，甚至其中有不少的词汇都是隐喻她心中已有的情郎，并表达自己的爱意。这是一首相当具有争议的歌曲，一边是受压抑的现实，一边是呼之欲出的爱情，不知不觉也令人产生了旖旎的想象。因此是有不少的人认为《凌风取》是不贞不洁的歌曲，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不被允许唱的，而班西因为创作这首歌也不配被称为是烈女。可是也有很多的人认为，虽然班西是个烈女，但是这并不表示她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而这些人也认为《凌风取》是一首歌颂男女爱情的歌曲，就好像《蒹葭》一样。
琵琶、萧和瑶筝的合奏给人以非常的享受，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艺楼的特殊调教，我见到的都是一流的善才，刚刚唱《越人歌》的歌姬如此，这三个艺妓业是如此。一曲尽，另一个女子从空中缓缓落在台中央，那身姿真实曼妙啊，我看向三阳，三阳向我点头。那么这便是所谓的花魁，姬珩，也就是新弟和专绫争夺的对象了，好吧，我得承认，有的时候八卦也是挺累的，尤其是这种八卦还牵涉到利益问题的时候。
“今夜良宵，诸位来捧场，姬珩心中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