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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换衣服！”
大夫人伸手给了厉姑姑一个耳光，“不过是个奴婢，居然敢对主子无理，是谁教的你这样的规矩。”
“大夫人既然说到规矩了，那奴婢也就问一句，这个庄子是大公子给老夫人独居的，没有老夫人的同意就连大公子都不能随便踏足，您这样兴师动众地不请自来，又是哪里的规矩！”
大夫人上前一步，“这里就算是老夫人的地方，也是南风府的地方，我是南风府的主母，这南风府也就是我的地方，这里也是，有什么是我不能来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环境很好，也凉快，我就是要这里了，我要在这里避暑，你敢不让吗？”
“奴婢是不敢，但是大夫人您平日里在南风府里面放肆也就算了，居然跑到这里来……”
突然一个声音插入，“厉姑姑是不敢，我敢不让你进来。”
厉姑姑见到我扶着老夫人出来，立刻就跪倒在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您看。”
“我看的很清楚，听的也很清楚，梁碎燕，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不要想踏进疑无路半步，滚回你的地方去。”
“敢问老夫人您是有什么资格来指令我呢？这疑无路也是夫君造的，那么老夫人您住得，为什么我就住不得？”
“疑无路的主人是我，主人都不同意你了，你还要来，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现在这主人是老夫人您，可将来就未必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是啊，今天是我的，可将来也未必是你的，这里我就是留给轩也不会留给你的。”
大夫人看了我一眼，“就凭她？连脸都毁了的女人吗？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我说老夫人，我知道您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可惜啊，你现在是投错了，这样的女人就是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有什么资格给夫君做妾。”
“有没有资格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大夫人笑起来，“老夫人我知道您当年因为相貌不好所以不被宠信，所以您也一直都不喜欢我，可是你找了一个这么丑的女人是想要证明什么呢？”
“住口！”老夫人若不是因为有南风郡这么优秀的儿子，只怕是在南风府里面一辈子都是抬不起头来的，当年老夫人是因为南风老爷一夜醉酒才有了南风郡，本来她也只是一个下人，而且因为相貌并不出众也一直被人欺负打压。即使是后来南风郡出生了之后，南风老爷也是没有再和她有过什么关系，只是一个独守空房的妾室罢了。这也是老夫人一直心里的痛，这个时候被大夫人揭了伤疤，脸色是气得发白。
“你住口！”
其实我早就已经看到南风郡了，只是装作一直都没有看到。他疾步走近扶住老夫人，“母亲，你怎么样了？”
老夫人气得脸色都变了，话也说得断断续续，“郡儿，郡儿，你看看……”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他走到大夫人面前，“刚刚的那些话是你该对长辈说的吗？你既然看不起我的母亲，你就离开南风府，你又何必嫁给我。”
大夫人见到南风郡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
“今天的事情我们就事论事，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我都记着了，现在你回到你自己那里，我不准看到你再出现在疑无路！现在，立刻！”
说罢再不看她，伸手扶住老夫人，“母亲，我们先回去。”
我回头看到大夫人的时候，她跌坐在地上，老夫人拉了拉我，我回头对上南风郡的眼睛，他的眼里不止有愤怒，还有说不清的情绪，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真实的眼神。
那一天晚上我难得失眠了，明明头疼却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就睡不着，最后还是穿衣起身，到院子里去走了一圈。整个庄子里面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个眠英池了，现在正是夏日，里头的睡莲开得很好，夜半时分的微风也是拂开了白日里的闷热，把身上的每一处宁静都带了出来，我轻轻闭上眼睛，因为要到月底了，月光很暗淡，几乎也就只有一勾的亮色，柔柔点在我的脸上。
过了很久之后，我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坐下来，我睁开眼睛一看，是南风郡。
“怎么你也睡不着啊？”
我点头，“大公子也睡不着吗？”
“嗯。”
“是因为白日的事情烦心吗？”
他笑了一下，“让你倒是看笑话了。”
我摇头，“其实我有的时候还是挺羡慕的，至少还有个家不是吗？有人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什么矛盾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还在一起。”
南风郡看了我一眼，“都说家和万事兴，家若是不和又该如何呢？”
“比起这种把矛盾摆到台面上去相比，我更害怕面和心不合，两个人在背地里面做些动作，这不是会更糟糕吗？”
“也对，但是我在外面有这么多的事情，回来了还要面对母亲和碎燕之间的事情，难免也会觉得心里烦躁。从前也不是这样的，我印象中的碎燕是个很温婉的女子，和母亲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好，但是从来都没有摆到台面上来，尽量事事顺着母亲的意思，就算母亲再怎么刁难她，也从来都没有跟我诉苦一句。现在……”
“那我这么跟你说吧，不管她们的方式怎么样，目的都是为你好，只是方式用得未必对罢了。不过为什么老夫人不喜欢大夫人呢？”
“我也不知道。”
“我有个推测，你愿不愿意听听看？”我转头看他，“不过很可能你会觉得很荒诞。”
南风郡笑了一下，“你说说看。”
“女人呢都有一种独占的心理，希望她在乎的人能够同样把她放在第一位，老夫人的在乎的人就是大公子你了，从前还没有大夫人的时候，你和老夫人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可是有了大夫人就不一样了，你的心思就不得不分出来给了大夫人，老夫人自觉得自己再没有那么重要的时候，……”
话说到这里，南风郡应该是能明白我想要说的是什么了，“你的意思是嫉妒？荒谬！”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责备，却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早说了大公子不会相信的。”
“不是不相信，只是，太，太荒谬了。”
我起身，走了两步，“睡莲开得这么好，大公子有没有觉得莲花会沉睡是很荒谬的事情呢？如同我同大公子说的，花都是有情的。”
“你喜欢睡莲吗？”
“喜欢，只要是莲花我都喜欢，也喜欢这个池子的名字，眠英。”
南风郡拉了我的袖子走在桥上，我和他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这也是作为南风府下人的规矩，不可以和主子并步前行。南风郡说，“这个池子在造的时候本来是想要用来造温泉的，后来母亲不喜欢就改成了睡莲池子，眠英池这个名字也是母亲说的，‘新来莺燕屋前鸣，阶前莲 池中眠’。我也很喜欢这里的风景，觉得宁静得很，到疑无路来避暑的时候一般都会来这里看看坐坐。这夜半时分的，花眠人未眠。”
“夜半钟声杳杳清，花眠人未眠，笑看莲 即缘。”
南风郡转过身来，我的声音很轻，在这静寂的夜里也是那么清晰，“你也会写诗词？”
“会一些，写得不好。”
南风郡笑了，“你为什么总是走在我身后，别说是因为规矩，在这个庄子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我想了想，“觉得大公子的背影很倜傥。”
他笑得更开怀了，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好像是两个情人在私语一般，说出这么些不合我身份的话来，南风郡却笑得更开怀了，“你不看我的脸，反而觉得我的背影好看？”
“面貌俊朗不算什么，我没有毁容之前脸也好看，算不上惊艳好歹也是清秀的，背影不一样，大公子的背影跟我，兄长是一样的，宽阔健朗。”
“你原来也是这样常常观察别人的背影？”
“原本的时候我总是跟着两个兄长，他们两个有远大的志气，总是谈论天下，我插不上话，只好跟在身后自己玩，后来有了嫂子，总不好打扰他们，也就跟在身后，久而久之也就看多了。”
南风郡想想说，“我从前也是常常跟在我父亲和我几个叔父的背后，不过那是因为我的身份不高，只能躲在背后看着他们，我一直渴望能正面面对他们，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关注一个的背影，因为我追逐的不是他们的背影。”
“这就是不同了，女子的心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家，可是男人的心再小也不会只有一个家。”
我跟南风郡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桥上，这木桥是九曲的形式，池子也不过是几十步的宽度，这桥却有两百余步的长度。南风郡突然开口，“给我唱首歌吧。”
我不会唱，却哼起了《千秋岁》的调子，他笑说，“唱错了。”
“那你唱啊。”
不得不说南风郡有一个好嗓子，低沉带点沙哑，“数声 ，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他的声音在整个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一点一点环绕在我的耳边。仿佛是真的天籁之音一般，真正是从天上而来的声音。当然我心里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老夫人就身子不爽快了，庄子里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来，吃了好些要都没有什么用处。厉姑姑让我到街上去找一位姓安的大夫来。我心里想要到碎善之前告诉我的在那附近的一个秘密点去看看，都已经这么多天了，碎善一直都没有联系我，所谓的行动也迟迟都没有出现。我按着厉姑姑给的地址一路去找，到了一个巷子口，被一个力道给拉进了一件小黑屋。
“你总算是出现了，已经过了一个月了都没有行动，是不是出事了？”
碎善点了点头，“有个掌柜被抓了，一口气爆出了不少的人，几个点都被端了，这些地方你都不能再去了，还好你是编外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恐怕你还要在府上待一些时候了。南风郡有没有对你起疑？”
“似乎是没有，我在府里多呆些时候是没有关系。既然见到你了，请你帮忙查查大夫人的身份，我总觉得这当中有蹊跷。”
碎善眼神有些闪烁，“你要查她做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和你有关系？我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跟你长得很像，南风郡昨天跟我说从前的碎燕不是这样的，我就想到了你。”
“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碎善一转眼就离开了，我也没有心思去问个清楚，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绕出了巷子，找到厉姑姑所说的安大夫，要把他带回庄子去的时候，大夫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身边的侍女伸手拦住我，“这不是轩姑娘吗？怎么了这是？”
我行了一个礼，“大夫人安好，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特地派奴婢来请安大夫。”
“是吗？身子不爽快？可是我身子也有些不爽快了，若是不急，请安大夫先给我把把脉如何？”
说是商量的语气，说完话看看不看一眼就往医馆里面走，我什么都不能说，就是站在医馆的门口，站在伺候大夫人侍女们后面，那些侍女们站在房子的阴处，把我留在太阳底下，现在是夏日了，加上又是正午，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
大夫人看了我一眼，对安大夫说，“这些时候我总是晚上睡不好，安大夫你可要仔细看看了。”
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大夫人施施然从医馆出来，站在我的面前，“真是劳烦轩姑娘久等了啊！”
“不敢。”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身子就是娇贵啊，这一点毛病都是不行的，所以啊，看得就了些，轩姑娘你怎么站在太阳底下这么久啊？”她转身轻轻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让轩姑娘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这晒坏了仔细你们自己的脑袋！”
有一个胆子较大一些的侍女轻轻出声，“轩姑娘跟我们一样也都是下人，就算晒坏了也不会怎么样，究竟这也不是主子啊！”
话音刚落，这些女人们都忍不住笑了，我不想跟这些女人有什么交集，实在是觉得无聊至极，“既然大夫人已经看完了，那安大夫奴婢也就请走了。”
大夫人伸手拦住我，“夫君昨夜是宿在你那里吧！”
我看着大夫人，“奴婢只是负责老夫人的起居，大公子的起居不是奴婢分内的事情，大夫人应该去问那些伺候的人。”
大夫人笑着瞥了我一眼，“昨天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把握不住，看来你的脸是真的吓坏了不少人啊。要我说，既然脸都不行了，就不要梦想着攀高枝，攀也攀不上，终究是让人看笑话！夫君不是看重相貌的人，但是没有相貌的人夫君也是不会看的。”
我正要开口，却听到一个声音插进来，“我说怎么请个大夫这么久都回不来，原来又是夫人啊！”
“见过大公子！”众人纷纷下跪，碎燕福了福身子，讪讪道，“夫君怎么亲自来了？”
“我要是不亲自来，恐怕还就请不到安大夫了呢！出门这么大架势，夫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大夫人立刻道，“不是，……”
“行了，该待在哪里就好好待着，母亲已经把最好的大夫留在府里了，要找大夫派人传一声也就是了。”南风郡走进医馆，“安大夫，有请！”
“不敢不敢！”
大夫人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甩袖就走，身后的侍女们也不敢迟疑，跟着就离开。
回去是乘马车，我坐在马车外，南风郡把帘子撩起来，“你出来的时候怎么也不跟着个人。”
“没有什么必要，也就是出来请个大夫罢了。大公子怎么出来了？”
“其实也是出来随便看看，刚好看到你，想想你出来的比我还要早一些，这时候还没有回去。”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
“前几次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这一路上的风景这么好。”
的确，虽然是上山，但是路都修得很好，盘山而行的路掩藏在林子之中，路边多是竹子，十分清凉。南风郡突然跳下马车，伸手给我，我拉着他的手也跳下了马车，因为马车还在走，他伸手把我揽入怀。
“阿言，你带着安大夫先快些回去，这时候了，母亲应该也要醒了，我跟轩在这林子里散散步，母亲问起来也就这么回。”
南风言笑了，这神色很是暧昧，“好啊，等等我能不能下来一起跟你们走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