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暗箭伤人

皇城有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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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丰源笑了。

    他注意到唐奥运唇边颊下,都长了几粒小疮:想必是他近来心躁意烦吧!

    他这样想着这些无关宏旨的小节时,反而不图自辩,且微微笑开了:心里的困惑,也豁然而开:“你骗我。”他微笑说。

    唐奥运一听,吃了一惊。

    真正地吃了一惊。

    他明明已成功地把毛丰源触怒了,没想到,才那么片刻间,毛丰源又回复了他一向来的:自在、自得、自然得什么也不在乎、无所谓的自若神态来。

    他这才意识到: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黄埔江上的小兄弟,而是上海滩江湖里的一方之主:“风雨楼”龙头老大毛丰源!

    只要他一个失觉,眼前这个笑嘻嘻、满不在乎也蛮不在乎的人,就会随时取而代之,坐上了他现在的位子,统管“兄弟盟”!

    这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知道他自己为何不喜欢李逵了。他明白自己因何要找借口除掉李逵了!

    因为李逵有点像他!

    他!

    毛丰源!

    至少,那笑容很有点相似,同是那么不打紧,那么无所谓,那样的无可无不可!

    他恨他!

    因为他恐惧!

    他怕有日毛丰源会取代他!

    他自己志大才高,而今也算权重位高,但他始终不开心、不快乐,多疑也多欲,他不像毛丰源:那家伙虽然流亡千里、流浪天涯,但始终有人缘、有机遇、快活、自在:心怀坦荡!

    所以他永远有笑容。

    笑得开怀。

    而他并不认为世间有什么可笑,人生里有什么可恋的。

    因此他羡慕毛丰源!

    而且妒恨他!

    他要毁了他。

    至少,毁灭掉这张可恶的笑脸!

    他妒忌毛丰源的“成就”……虽然其实他自己的成就可能早已比对方更大!

    他要让这张爱笑的脸再也笑不出来。

    他做不到毛丰源所做到的,他决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人逍遥自在、无欲无求地活着,来反证出他与生俱来的性情中:充满了自私自利、自大自我的缺陷!

    他上要消灭柴少云,但他只消失了,似乎还没有死,下要压杀毛丰源,趁他在上海滩里的羽翼尚未丰足,今晚就是决一死战之期!

    唐奥运心里决意,口里却问:“我骗你?我只须杀你,不必骗你!”

    毛丰源道:“你不会杀柴依琳的。”

    “我不杀她?”唐奥运故作讶异,“她有宝不成?”

    毛丰源:“你要杀,早在我刚回上海滩时已然杀了。你杀不下的。所谓万里一条铁。你的性情平日行事,已自见机窍。你和她何仇何怨?你又为何事杀柴依琳?我不信。”

    唐奥运愣了一愣:当时,毛丰源刚刚回到上海滩,并与一帮兄弟创立“风雨楼”,柴依琳就力挺毛丰源,他大可一指杀之,但他因不欲与柴老先生及国民党的人为敌,还是因为什么一闪而过的心情和理由,竟然并没杀得下手,因此放过了柴依琳。

    就在这时,毛丰源已遥遥听到一个清越的呼唤:“毛蠢源、大白痴,你们在干什么?”

    毛丰源听得心头一热,几乎跪倒,感谢上苍:是真的。

    是柴依琳,柴依琳并没有死,唐奥运没有杀柴依琳。这一瞬间,他几乎已完全原谅了唐奥运,他竟张开双臂,要欢呼拥抱对方:只要他也没杀害柴大哥,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呢?

    毛丰源这个人就是这样子,但唐奥运不是。

    他看得出在这一瞬间,毛丰源的精、气、神,都已松弛下来。

    这应该是杀毛丰源的最好时机:因为毛丰源是自投罗网。

    这是毛丰源自找死路,他闯入“兄弟盟”,就算杀了他,也大可理直气壮,在江湖有足够的理由交代。

    跟毛丰源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何小婉等几个,这时候再不杀,必然夜长梦多,噬脐莫及!

    跟着柴依琳的呼唤,只听另一个声音也大喊道:“毛丰源,唐奥运已杀了王庚,还要对柴依琳不利,你要小心!”

    毛丰源听了一震:那是陈妖精惶急的语音。

    什么?王庚死了?

    心里惊疑之间,唐奥运立即便出手。

    他一出手就是“龙虎爪”惊天地而泣鬼神!

    他要杀毛丰源。

    毛丰源却不想杀唐奥运。

    唐奥运要攻其不备。

    毛丰源在唐奥运出击前的刹那已完成了防备。

    是防备,而不是反击。

    毛丰源双臂仍然大开。

    唐奥运要攻。

    他脸色煞白。

    左手五指狂抖不已,右手却夹在左腋下,动作灵活,但左膊委地,宛似半身不遂。

    他的右指只要从左胁抽出,一旦弹动,那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兵器、最无法招架的利器、最难以抵挡的武器!

    然而毛丰源的刀和剑,仍在腰间。

    他中门洞开。

    唐奥运身形宛若飘风卷雨,侧进疾欺。

    毛丰源大大方方地后退。

    唐奥运进一步。

    毛丰源退一步。

    一进。

    一退。

    进的始终仍未出爪。

    退的仍然不变换姿势。

    动作重复,周而复始。

    毛丰源的退路,并非笔直,而是转圈,所以他的退路永无尽时。

    唐奥运继续迫进。

    他很清楚地知道:只要他再迫进半步,就能出手。一旦出手,必能制胜。只要制胜,必可致命。

    但他千方百计、变换身法,都无法多进那小小的半步之距!

    进不了就是进不了!

    他迫不进去,但毛丰源也脱不了身。

    毛丰源中门洞开,胸腹之间尽是破绽,但唐奥运却不敢贸然攻袭。

    对任何一闪即灭稍纵即逝的微子破绽均能把握不放过的唐奥运,对着这么多和这样大的破绽,居然不知如何攻袭、也无法出击!

    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事:一件完全意外的事!

    一箭射来,来得全无来由、毫无征兆,如一场意料之外的惊艳!

    那一箭,射向毛丰源背心!

    毛丰源正在疾退,所以他等于把身子撞向那一箭!

    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一箭是在近距发射,避无可避,而发箭的人,也防无可防、防不胜防!

    更冷不防的是:这一箭射向毛丰源,唐奥运正大喜过望,忽而,箭尾裂开,又遽射出一箭,向正在疾追的唐奥运,迎胸射到!

    原先的一箭,来得甚为突兀,但箭中箭,更是离奇!

    两人都防不着。

    当然也避不了。

    就算两人闪躲得及,为了避开这一箭,只要唐奥运出招,毛丰源便死定了;若果毛丰源反击,唐奥运也断断保不住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却发生了一个极大至钜的变化:唐奥运一直夹在腋下的右手,却在此际弹出了指劲,急攻毛丰源!

    一直不还手的毛丰源,陡然立止,踢起地上一石,急打唐奥运!

    唐奥运那一缕指风,不止是射向毛丰源,而是超越过毛丰源,射中那支毛丰源背后的箭!

    那箭一偏,居然还能直射,射入毛丰源左背胁里!

    毛丰源那一颗石子,及时截住那射向唐奥运胸膛的一箭!

    那箭给石头一击,立时偏了方向,但仍“哧”地射入唐奥运右胸膊上!

    两人互相打歪对彼此致命的一箭,竟似有极大至深的默契。

    然后,局面遽然大变:毛丰源变得往前跌撞几尺,唐奥运反成向后踉跄疾掠数丈。

    两人负伤腾动的身子,骤眼看去,就像两只带箭怒飞的雕和雁!

    两人跌开数步,立定,闷哼,回身,抚胸,然后望向发箭的人!

    何小婉!

    放箭暗算毛丰源和唐奥运的人,竟是“老天爷”何小婉!

    唐奥运是上海滩第一大帮“兄弟盟”的龙头老大,毛丰源是上海滩里崛起最快的“风雨楼”的总瓢把子,他们身怀绝艺,身经百战,机警过人,反应敏锐,而今竟都一个不小心,伤在一个区区弱质女流:何小婉的“甩手箭”下!

    不但这使得唐奥运惊异,毛丰源也一样惊诧。

    在场的人无不震栗:

    不管是“风雨楼”方面的人还是“兄弟盟”的弟子,对这俏不伶仃、活色活丽的弱质女子,全都刮目相看!

    毛丰源本来是知道何小婉是郭雪的人,但他一直都没有“见外”。他一向都能容人,所以在“风雨楼”里,收容了各种各类来自各帮各派的人物,为“斧头帮”、“兄弟盟”、“伟华二党”乃至“振新堂”所无,也因而成为崛起并壮大最速的帮会。

    他一向不“介意”这个,仍当何小婉是自己人,让她参与一切帮中要务大事,毫不设防。

    但他没料到,在今日如许重大关头里,何小婉竟然会暗算他!

    何况,他大敌当前,唐奥运的“龙虎爪”一旦发出,他只能全神贯注去应对。

    他只有退。

    所以“几乎”要是没唐奥运那一爪,避不开何小婉的袭击。以唐奥运的武功和防范,何小婉那一箭,能伤他的机会极微。

    唐奥运之所以猝不及防,是因为他一没料到何小婉会遽然出手,毛丰源不是要单打独斗的吗?怎么竟没管好他的部下!二料不到何小婉是向毛丰源出手,怎么突然来个窝里反?他心里正幸灾乐祸!三更意料不到箭中有箭,射向自己,到他惊觉时,他已来不及躲、来不及避、来不及闪、来不及接了!

    何况,他也一样巨敌当前:别看他进毛丰源退,其实毛丰源一面退,一面在觑准他有任何差池,都会作出排山倒海的反击。而他已不能不进,因为毛丰源的急退已带动了他的攻势……也就是说,他的进攻竟成了被动的!

    他只能进。

    没有退路。

    是以他也“差一点”要是没有毛丰源那踢起的一石,便命丧何小婉箭下!

    那一瞬间,两人竟完全有十足的默契:唐奥运来不及收招弹开射向自己的一箭。他只赶得及以凌空指劲激飞射向毛丰源的箭。

    毛丰源也不及避开背后一箭。他只及一脚踹起石子撞歪射向唐奥运的小箭!

    可以说,唐奥运是为救自己而救毛丰源:毛丰源若不震开射向唐奥运的箭,要是唐奥运着了箭,必然拼死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只怕也是必死无疑。

    这刹瞬间,互救已成了同存的必然策略。

    所以两人都不死。

    只伤。